夜幕降临,宋贤迟迟不去休息,在城墙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熬到半夜实在撑不下去,才回了州衙睡觉。
虽然劳累,但他睡得很不踏实,一点风吹草动便醒了过来。
外面夜色如墨,他披了件薄薄的长袍走了回去。
尽管到了七月,但夜风仍旧炙热,与他家乡严州一般,闷热得好似在蒸笼里。
他独自在院落里坐着,心比白天静了许多。
他在想到底哪一步走错了,是夺取武冈便该见好就收,还是一开始便不该掺和进这事?
朝廷已经任命偏沅巡抚,并且明言由沅抚负责剿灭社贼一事。他自己因为心中不安而贸然插手,赢了无功,还可能被皇帝怪罪,输了却是大罪。
这天下,恐怕不会有人觉得他做的是对的。
可,若是按潘曾纮的法子,先围堵,等着北边战事稍平,再大力去剿社贼,恐怕官兵还没进宝庆,便被人赶出长沙了。
这天下,也没几人会如他这般重视社贼。
但他也还是小看了社贼得民心之深。
输了。
他心中一叹。
输了也好,叫全天下知道,社贼不是一伙偏僻之地小小的土贼,而是有志夺鹿的大寇!
倦意上涌,他起身往卧室走去,脚下却似乎稍稍动了一下。
他惊诧回头,只见南边火光冲天,隐隐约约有爆炸声和尖叫声传来。
他身子一颤,险些摔倒。
院门被人推开,几人举着火把快步走了进来,陶汝鼐几步走到卧房外喊着他的名字,他迷茫的眼神中恢复一点神采。
“仲调,我在这。”
陶汝鼐几人惊了一下,连忙走过来,急切说道,“禹钦先生,岷藩王戚邓之沛、邓之澄勾结社贼,外城熏和门及内城济川门俱已被夺!”
宋贤身形一晃,陶汝鼐上前扶住,宋贤有气无力地说道,“邓之沛等奸徒以济川门近岷王府与小王城为由,坚持由他防守,原来是早就附贼了。”
缓了口气,他又问道,“但外城熏和门为何会丢?那处士卒与邓之沛无关!”
陶汝鼐迟疑一下,还是答道,“禹钦先生,熏和门以武冈所军士最多。武冈军户,与外地无异,土地为军官、大户霸占,却又得服役……”
宋贤闭上眼睛,陶汝鼐的话在他耳边萦绕,“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谁心里没有怨气?
“社贼给军户家中分了田,田皮好歹也是田。我军若赢,他们自然不敢反叛,可我军……”
话音未落,甲胄声在门外响起,杨世恩大声说道,“宋大人,陶先生,不要耽搁了,社贼已杀入内城!”
宋贤面如死灰,陶汝鼐欲言又止,调头吩咐身边一人,与他一起扶着宋贤出门。
州衙里混乱不堪,杨世恩与几个甲兵护着宋贤出了衙门,正要往新南门逃去,宋贤却忽地说道,“宗理……不要让宗理陷入贼中!”
杨世恩与陶汝鼐对视一眼,杨世恩拱手道,“宋大人,末将去岷府救人,你快上马,且先去青坡,末将会尽快带宗理到青坡!”
“不,我……”
刚刚开口,陶汝鼐大呼一声“禹钦先生”。
宋贤惊诧地看着陶汝鼐,后者拜了拜,“禹钦先生,社贼远比我等预料得危险!天子,还有朝廷诸官,还需禹钦先生使一使力。否则,彭承孟岂非白死了!”
宋贤恍然,陶汝鼐叫人扶宋贤上马,“禹钦先生,你且放心,晚生与杨将军一起去岷府救人,断不叫宗理失陷贼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