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唯一牵制沈苑的,是对陆羡之心思难测的茫然,此人适才在筵席上一系列过于明显的举动,似乎是有意让他窥见那个秘密。这也让沈苑深思,会不会在除他猜想之外,还隐藏着更深的圈套……
沈苑仔细在脑海中回忆着那名乐伶的半遮模样,身形,都莫名其妙给他一种熟悉感,尤其是露出的那双眼睛。越思索越觉不对,猛然间,一个大胆的猜测就此闪现,并不断放大,定格。
他嘴角随即勾出冷笑,为自己寻了一个理由,无论如何,酒中含毒一事既是由他揭露,那便也应由他将那可疑嫌犯抓住,审问,甚至是当场斩杀。
这一切都无可厚非。
“传吾命令,”沈苑将剑彻底拔出,举起喊话,“为护大将军安危,待吾数三下,若那刺客还不素手就擒……”
“不用数了。”
屋舍的精致木门自里间被一脚踹开,众人看向那毫无慌乱的声音来源,只见大将军双手被红绸带束缚住,脖颈上架着一把锋利且折射出寒光的长剑。
而挟制大将军之人,就是那名疑似给大将军酒中下毒的乐伶,这事要是传出去,不但有损大将军威名,更于国威不利。
这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战神将军陆羡之于大祁而言,犹如东海定海神针,昆仑擎天八柱。
今夜,竟沦落至被女贼俘虏,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似沈苑还能维持淡定,目光夹杂浓重审视,徐轩吓到七魂八魄都要飞出体内了。
大将军若是在他的私宅出了事,或者说在此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陛下都非得先扒了他的皮再挫骨扬灰不可。
“让开一条道。”宁予安看着沈苑说道。
“让让让……你手上的剑小心点,不要乱晃,仔细别伤着大将军!”徐轩双手颤抖,急急忙忙指挥侍卫们放下手中刀刃。
沈苑面不改色,对宁予安的威胁无动于衷,兀自接过身边亲信递过来的弓箭,搭箭扣弦拉弓一气呵成,箭头直直对准宁予安的眉心。
“二殿下,二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殿下这般自作主张行事,置大将军的安危于何地啊?!”
徐轩走上前拦住,慌乱中声音也不由自主大了一些。
如若不是自幼忍辱负重惯了,沈苑这一箭怕不是对着徐轩就先射了出去。
他好歹是皇子,天潢贵胄,徐轩纵然位列九卿,终究是臣,有什么资格对他大呼小叫,颐指气使。
凭什么,在他父皇心里,在朝臣心里,甚至是在所有人心里,沈睿比他重要,陆羡之也比他重要……
难道就因他生母出生卑微,他就合该被人这般看轻?
沈苑面容逐渐布上阴森,将强弓直接拉满,冷冷吐字。
“让开。”
瞧陆羡之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哪像是被挟制的。况且,陆羡之自幼便是天赋异禀的习武奇才,即使抛却智谋单论武力,这世上也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徐轩气得跺脚,“殿下!”
从前储位未定,沈苑对这些父皇看重的臣子还会多有忌惮,甚至蓄意讨好,可自从沈睿被立为皇太子后,他已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背信弃义之人。
他父皇的制衡之术一向如此,除了重用荀濯、萧桓那类有才贤士外,还有一类,便是如徐轩这种利益至上且贪生怕死的鼠辈,觉得越是能看清其所求的重利之人,才越“纯良”,越容易拿捏。
可这也须有权力才能拿捏,这种人只会为能给他们利益的掌权者效命,他先前竟然妄图拉拢他们与自己这一无所有的皇子为伍,当真是笑话。
思及此,他缓缓放开了扣弦的手。
箭矢以划裂空气之势离弦,朝目标径直射去。
徐轩向来敏觉,在意识到沈苑要松手的那一刻就倏地抱头蹲下,冷汗浸湿层层衣料。
宁予安也有些诧异,沈苑为了除掉她还真是丧心病狂,他就不怕她直接拿陆羡之当人肉盾牌?
在那箭矢离二人只有一寸距离之际,宁予安看准时机扬起手腕扭转剑锋,那利箭转瞬之间被一分为二,摔落在地。
陆旻见此低笑一声,“怎么不把我当盾牌呢?不会是舍不得吧。”
宁予安恶狠狠瞪他一眼,将凌云剑重新靠近他的脖颈,玄色外袍衣襟处的昂贵衣料被稍稍划出一道口子,以示警告。她语气不善回怼,“第一箭就拿大将军来挡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待会自然是要有劳大将军舍己为人的。”
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陆羡之到底有没有中软骨散,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动作,只是算准了她会动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