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予安坐在屋檐上浅浅思量片刻,忽闻檐下两女子交谈声,其中一位小姑娘说话带着些许哭腔,称另一名为白芷的姑娘手受了很严重的伤,实在弹不了琵琶,能不能找人替代,左右她们都会佩戴面纱,旁人认不出来。当然,这般请求均被那掌事姑娘无情拒绝。
“今夜来了贵客,主人格外重视,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平日里在一起练曲的就是你们几个人,突然换人像什么话,如今她不过就是手受伤了而已,就算是天大的事,她也须忍着。”
……
宁予安听着二人言语,目光被小姑娘穿着的那双绣鞋吸引了去,鞋底略微磨损,沾着不少泥土,其中,还夹带着梅花花瓣。
这宅园中,唯有靠近梅花林的那处围墙修建地较为低矮,可以攀爬出去。
小姑娘垂头丧气回到屋中,正要换衣裙,却骤然被人捂住嘴巴。
一道似笑非笑的女子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方才姑娘口中的那位白芷姑娘,怕不是手受伤了,而是趁着上元夜人多眼杂,跑了吧。”
“据我所知,家奴私自外出,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春若双眸瞪大,本就陷入因不知被谁钳制的恐慌中,在来人说出这么些话后,更是手脚冰凉。
感受到手底下的颤动,宁予安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分,将人家小姑娘吓到了,随即语气放缓,“姑娘不必害怕,我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半分,亦不会伤害你。”
宁予安将手放开,春若缓缓回头,眼底浮起惊艳之色的同时,也颤巍巍问:“你…你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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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这筵席虽设在林间水滨,并效仿文人雅士流觞而饮,但整这么一出也只能说是附庸风雅,并非真的要吟诗作对,畅叙幽情。
在陆旻还没有到来之前,不少官员就早已喝得醉醺醺,酒壮人胆,这让他们言行举止比平日嚣张不少,今夜先是一个劲地为陆旻推荐美人,妄图与大将军联姻,而后又口不择言将陆旻与当今陛下的诸位皇子相较。
更有甚者嚣张直言道:“陛下从前对立储之事百般推诿,要我说,若大将军是皇子,储君之位定然不至于空悬这么多年……”
竹影婆娑,那人话音刚落,便见沈苑在小厮的带领下穿过月洞门缓步入内。
说那句话的人是左冯翊公孙修,此人就算没有醉酒也是说话较为肆意,因此他见到沈苑,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苑表情淡淡,权当未曾听到,只平静越过那些人,去和陆旻相互见礼。
沈苑笑道:“今夜闲来无事,吾听闻大司农这处颇为热闹,遂想过来瞧瞧,不曾想羡之也在。”
陆旻莞尔,“殿下与羡之想到一处去了。”
徐轩只觉得自己今夜定是撞邪了,前脚刚来一个大将军,后脚二殿下又突然造访。
无奈之下,他干笑两声见礼后,命人整理好二殿下的坐席,状若无事发生般继续主持宴饮。
宁予安将琵琶抱在怀中,跟着乐伶们一同款款而入,为大司农精挑细选的绝色舞姬伴奏。
伴乐声起,舞姬莲步轻移,缓歌缦舞。
宁予安按照春若姑娘教她的弹奏技巧,轻拢慢捻混在乐伶中弹奏着,那日在椒房殿,皇后在她掌心写下一个“绾”字,是在告诉她,账册已被绾娘带出宫。绾娘是皇后的亲信,在皇后的谋划下,绾娘假死于两年前帝后前往京郊菩提寺路途中的一场大火,同样,景瑞帝也误以为账册已被烧毁。
但从那之后,皇后与绾娘就失去了联系,亦不知账册最终落入了何人手中。
宁予安从皇后口中得知此事后,暗中又见了田辞一面,询问有关内帑之事他是从何处得知。得到的答案是,田辞是在去年上元夜在大司农徐轩的私宅中被人提醒,至今仍然不知那人是谁,但他将那夜在场所有官员的名单拟了一份给宁予安。
今年上元夜,那份名单上的人除了田辞皆在场,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垂眸思索间,宁予安恍然觉得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头霎时间浮起一丝直觉,堪堪抬首,隔着舞姬如水光波动的盈盈纱袖,恰好对上了陆旻那略显玩味的眼神。
就在这时,大司农徐轩轻击了一下掌,示意舞乐停下,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笑意,也看向宁予安,唤道:“过来。”
宁予安维持着镇定,抱着琵琶走了过去,屈膝行礼。
“摘下面纱,快来见过大将军。”徐轩摸了摸胡须接着说,本来是特意安排了几个绝色舞姬,没料到大将军竟然对角落里弹奏琵琶的乐伶起了兴致。
不过这都无碍,只要大将军是对他府上的人感兴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