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开始出现异象。
一位老牧民泪流满面,口中突然唱出失传百年的部落史诗;一名孤儿院的孩子指着虚空,喊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阿妈!”??那是他生母临终前的记忆被某位志愿者上传至公共库,此刻因共鸣而重现;甚至有位战俘营幸存者,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完整复述了三十年前被焚毁的家族族谱……
他们并未接受过训练,也未曾主动接入系统。
但他们,都被记住了。
并且,开始记得。
林小满仰望着星图,眼角再次渗出血丝,可嘴角笑意更深。
“看到了吗?真正的共忆网络,不该由强者垄断,也不该只属于某个族群。它应该是阳光,洒在每一个愿意睁开眼睛的人身上。”
少年站起身,浑身颤抖,却挺直脊梁:“那……接下来呢?”
“走下去。”林小满收回目光,“去更远的地方。去那些仍被遗忘笼罩的角落,去听见那些尚未被命名的哭声。你不再是单独一人,因为你背负的,已是千万人的记忆。”
他转身欲行。
少年急忙问:“您要去哪里?”
林小满停下,风吹动他褴褛的衣袍,白发纷飞。
“西南尽头,有一座沉没之城,叫‘归墟’。”他说,“传说那里埋葬着第一批拒绝遗忘的叛逆者。他们在文明覆灭前,将自己的全部记忆刻入地心岩层,宁愿永世不得超生,也要留下真相。可千年来,无人敢靠近,因为一旦读取那段记忆,便会陷入无尽轮回的悔恨。”
少年脸色发白:“那太危险了!您已经……”
“正因危险,才必须有人去。”林小满回头一笑,“你以为我是来传授经验的长者?不,我也是学生。每一站,我都还在学如何更好地‘记得’。而归墟,是我最后一课。”
他迈步离去,身影渐行渐远,融入山雾之中。
少年久久伫立,怀中六棱柱温热不减。他知道,这场耕种不会结束,只会不断延伸。今日播下的种子,或许百年后才会开花;今日点亮的灯火,或许要等几代人才能照亮黑暗。
但他愿意等。
他弯腰拾起那把锈蚀的镰刀,用力插进田边泥土中,作为标记。
然后,他取出铜铃,高高举起,迎着朝阳,轻轻一摇。
叮??
铃声清越,穿云裂雾。
千里之外,南岭云隐村的老妇猛然抬头,眼中含泪:“他又启程了。”
东海孤岛上,渔民放下渔网,望向西方:“承忆者的铃声响了。”
北境战壕中,敌对双方士兵同时停火,侧耳倾听。
那一瞬,许多人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个画面:一片麦田,一位老农坐在田头,微笑闭目,风吹过他的脸庞。
没人知道他是谁,可每个人心里都响起一句话:
>“别怕记住。只要你还记得,我就还在。”
岁月流转,山河变迁。
数年后,西南群山之中,一座新生的城市拔地而起。它没有城墙,没有宫殿,只有一座巨大的环形图书馆,外墙由亿万块记忆晶石镶嵌而成,日夜流转着不同语言、不同面孔、不同悲喜的故事。人们称它为“忆都”。
而在忆都中心广场,矗立着一尊雕像:一个背着铜铃的老农,蹲在田埂上,正将一颗种子埋入土中。雕像下方刻着一行字:
>**“他教会我们,最伟大的力量,不是毁灭,也不是征服,而是??记得。”**
每逢月圆之夜,总会有孩子来到雕像前,放下一朵野花。
或是一张皱巴巴的画。
有时,风会忽然吹起,铃声隐约响起,仿佛有人走过麦田。
而那条通往南方的小路上,始终留着两行脚印。
一深,一浅。
一旧,一新。
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