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感觉腰间被人推了一把。
在深水中这力道显得很轻,却不拖泥带水,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执行官的决定依旧迅速且不容置疑。
贺硝呼吸一滞,心脏霎时间猛跳起来,下一刻,上方的巨石块带着岩浆砸落,彻底将歪歪扭扭的出口封死。
与此同时,贺硝感到脸上一热,鼻血划过嘴唇,滴落在悬浮舱中,贺硝明白这是他在极端的高温高压环境中滞留太久,加上林熄的瞬间催化,是他的身体瞬间到达了活跃状态。
之前这样的生理兴奋的状态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件好事,但此刻他的身体细胞在环境与心理两种因素的刺激下太过活跃,甚至连奥林匹克植入他体内的金属薄膜都不能承受。
过量的刺激下贺硝四肢开始疼痛,他眨了眨眼,眼前一片模糊,头部神经跳痛,冷汗和着鼻血滴落在头盔里,贺硝感觉自己快要炸开了。
他的双手无法自控地颤抖,感觉到眩晕与反胃,嗓中腥甜,正此时,悬浮舱顶部轰然塌陷,灼烫的岩浆与金属板同时砸落,一阵剧烈的撞击,潜水艇从岩壁滚落,紧接着被吸入火山锥内部的巨大旋涡中。
贺硝一张嘴,吐了口血出来,在彻底晕厥的最后一刻,他往林熄的方向奋力一扑,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林熄。
***
贺硝感觉自己在被拖行。
他勉勉强强睁眼,爆炸带来的耳鸣已经消散,周围也没有沸腾的海水与灼烫的岩浆,连岩浆岩爆破的碎石与泥沙都消失不见,世界一片宁静。
过度兴奋带来的酸痛感正在消弭,贺硝后背硌到硬石块,卡住了。
拖行停了片刻,对方拖着他,似乎很吃力,短暂的停顿后,贺硝脚腕处的拉拽感又传来,贺硝越过了那块石头。
贺硝感觉到脑袋的血液直往头顶冲,反应过来他正处于一个小小的上坡。
贺硝的听觉飞速恢复,他听见远处水流的轰鸣,贺硝判断出这声音距离他有段距离,看来他已经远离了水源。
他从海里被打捞上来了?
贺硝不确定,但拉拽感仍然存在,伴随着坎坷的上坡时轻时重,总的来说对方没有放手。贺硝被拖行到平地的时候,他的视力才完全恢复。
暗淡的光落入他眼睛里,很快他发现他根本没有被打捞上岸,头顶是一片封闭的岩层,光源来自岩石上附着的荧光生物,鼻尖还能嗅到海水的咸腥气味。
气味。
贺硝猛然发现自己的防护头盔被卸下了,他缓慢地转动眼珠,朝前方看去,深蓝色的背影映入眼帘,逐渐清晰,与防护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段乌黑的长发,紧接着是一杆纯白色的枪。
对方一手将雪白的狙击枪作为支撑,另一手拽着他,一瘸一拐地行进。
是沮泽。
贺硝认出了那支枪,张了张嘴,只吐出一点模糊的声音。
听到动静,拖拽停下了,贺硝左腿落了地,人影盖住了头顶的光源,林熄的面孔逐渐清晰。
贺硝愣了愣。
火山、海水、潜水艇,爆炸的轰鸣与海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紧接着又如潮水般褪去,缥缈着远去,耳边只有林熄清冷的、如同深秋溪水一般的声音:
“醒了?”
贺硝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四周寒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回到现实,他翻身而起,一把将林熄拉入怀中。
“我还以为上天堂了呢。”
他感觉林熄身形一顿,继而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贺硝声音沙哑,缓声问:
“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却没有听见林熄的答复,贺硝抱着他,片刻后察觉到林熄在发抖,保存完好的腕带显示他并没有害怕什么,只是情绪很激动。
“为什么不走?”
林熄的声音也在颤抖,刚才的寒凉与淡漠仿佛碎裂,执行官这次的疑问句不再是陈述句的变体,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问题。
他疑惑不解,又带着一些贺硝违背他决定的愤怒,又像心有余悸的不安,末了却又带了几分庆幸。
贺硝能听出林熄复杂的情绪,他了解林熄的一言一行,林熄的庆幸绝不是劫后余生,反倒像是赌场里亡命的赌徒,得到筹码后近乎精疲力尽地庆幸自己赌对了数字。
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你让我走,还不如让我去死。”贺硝说:“你好狠心啊,林小猫。”
林熄的呼吸很克制,抑制着呜咽,贺硝轻轻拍他的后背,林熄在他的安抚中逐渐平静下来,这时,贺硝看到他小腿上的血痕。
血迹顺着撕裂的防护服,从脚腕一直延续到小腿肚,几乎与贺硝的小臂一样长,贺硝想到这应该是林熄从潜水艇挣脱的时候划到的,殷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依旧有血水向外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