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言不惭地说着,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北戎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来,颤手指向苏美人,对黛玉说:“属下拦不住他……”
黛玉悄然揪紧了裙摆,这个苏公子着实不简单,不像是章德方所能掌控的人,他既出自与吴岩有仇的苏家,又颇精剑术,极可能是覆灭吴岩一族的凶手。
尚不知他靠近自己的目的为何,为了稳妥起见,黛玉思忖了一会儿,方气定神闲地说:“也罢,我许你留下来,不过你得先跟着永龄学几天规矩。等我回来再用你。”
“带我走!”苏美人向前逼近一步。
黛玉偏头睨着他,一双含露目似笑非笑,仿佛凛冽的冰雪,冻得人销魂蚀骨,冷冷道:“你命令我?”
这股举轻若重地威压感,让倨傲胜慢苏美人不由低下了头,扶膝跪地,改换了言辞,“还请主人允我随行。”
“主子跟前,哪里还容得下一个‘我’字。”黛玉嘴角提起一丝讥笑,手搭在楼梯扶手,提裙款步下楼,漫不经心地说:“美人是帝王之妾,不堪为名。做人当端直其心,不为邪恶。所谓‘正本清源’。从今往后,你改名为清源。”
“清源谢主子赐名。”
趁着海港还未封冻,黛玉与晴雯荡舟赶赴琉璃岛,先去相府拜会真如密,而后由她引荐带领,进了药典司旗下的外廷医寮,看望武圆。
果然年关将近,疾医都疏于职守,只有武圆的舅舅在一旁看护,给甥女喂糖米粥。
听说从前山林骑兵对阵的胜方首领林思政来看武圆,武家舅舅非但没有感谢之意,反而疑心是她逼死了武圆。
武舅舅摔下碗筷,激动万分地咆哮起来:“又不是什么同窗同僚深情厚谊,你巴巴地来看她死了没有,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黛玉不辩不恼,立地不动地等他发泄完,面不改色地问真宰相说:“可以让晴太医看诊了吗?”
真宰相点了点头,让晴雯替武圆诊脉,如挺尸一般的武圆,忽然浑身抽搐起来,口吐白沫。
武舅舅见此场景,大惊失色,越发笃信,林思政是带着毒医来害他甥女的,张牙舞爪地就要过来厮打。
“你冷静一下。”真如密出手如电,将躁动的武舅舅制服,沉声道:“是你喂的米粥有问题。”
“什么?”武舅舅瞪大了眼睛,只见洒在地上的糖米粥被蚂蚁爬过,那群蚂蚁蜿蜒蠕动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晴雯按穴施针,帮武圆催吐出来,好在她吞咽困难,吃的量有限,不至于伤及性命。
三双眼睛都盯在晴雯的手上,只见她依次在武圆的百会穴,四神聪,风府穴,哑门穴,内关穴,水沟穴、涌泉穴上飞针,捏着针柄揉捏弹捻。
待她取下银针,擦针净手后不久,一直昏迷不醒的武圆,缓缓睁开了眼。
武舅舅心头大喜,忙喊了一声:“圆儿,你可醒了!”
恢复痛觉的武圆眉头紧锁,视线模糊,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再度复苏,嘶声大叫起来:“大将,不要杀我!”
真如密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黛玉,攒眉道:“凶手是她!”
黛玉点点头,指着地上摔破的瓷碗,“只怕还有一个从犯东魁。”
真如密警惕地环视四周,立刻派人封锁医寮,全力缉凶。
第129章吾皇黛玉第一百二十九回
苏清源舍身诉衷肠,林黛玉重逢皇太子
经过一番周密部署,真如密当即擒获了潜伏在医寮施毒的东魁。
武圆毁容坠崖一案至此告破,从犯东魁,以杀人未遂之罪,羁押在京城大牢中,剥夺竞选国王的资格,徒刑两年,罚银三千两,用以补偿受害人。
然而此案主谋章德方,因精通卜算预知事变,已经潜逃出境,杳然无踪。
黛玉、晴雯受邀在真宰相府上小住了几日,直到腊月初八才启程返回苍梧乡。
滞留在思政楼的苏美人,不,苏清源,早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将黛玉的书房闺阁细翻了不下数十遍。
她留下的文字亦如其人,坦然正直,智慧卓然,温柔又坚韧,慈悲又理性。
“好一个有求皆苦,无欲则刚。”苏清源伸指拂过文稿上的片言,怨不得自己在最初的交锋中渐落下风。
只因他有所求,而她无所欲。
妆奁中素钗雅簪,简净至极,唯有一枚珐琅珍珠怀表华贵不凡,打开一看是藤缠树的表盘。苏清源眸色黯然,回望那枕畔一匣子曲调吊诡的琴谱,凉意漫上心头。
她已经心有所属了么?
他好像来迟了……
为了在父皇数十位儿子中,继承至高的权力地位,他的兄弟们从小就相互倾轧,明争暗斗。
而他这个漂亮的老幺儿,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为了自保只得远离皇权,潜藏在满剌加国苦修剑术。渐渐学会了在腥风血雨中掠夺财富,培植势力,他发现比起明刀明枪的武力占领,欺诈贸易、奴役盘剥更为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