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生长速度极慢,几乎难以察觉,但每一天都能发现它比昨日更高一分。更奇特的是,每当有人在屋内说出一句真正发自内心的疑问,叶片就会轻轻摆动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共鸣。
孩子们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们开始轮流来拜访布斯塔,不是为了听故事,而是为了提问题。有的认真,有的荒诞,有的甚至连语法都不通顺。但布斯塔从不打断,也不评判,只是听着,然后看着那片叶子是否晃动。
一个小女孩问:“如果月亮其实是块奶酪,我们还能相信眼睛吗?”??叶子动了。
一个少年问:“为什么好人总会死?”??叶子剧烈摇晃。
最后是个五岁的男孩,仰头望着布斯塔,眨着眼睛说:“爷爷,如果你什么都不怕了,那你还会爱我吗?”
那一刻,整株幼苗都轻轻震颤起来,仿佛根系深处响起了一声叹息。
当晚,布斯塔梦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四周是倒塌的家神雕像,残肢断首散落一地。天空血红,风中飘着灰烬。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一把刀,刃口滴血。远处传来哭声,是他亲手处决的祭司家属。
他想扔掉刀,却发现手指僵硬,无法松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你是为了自由而杀戮的,对吗?”
他转身,看见青年时期的蒲城,满脸愤怒:“你说要终结压迫,可你现在做的事,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他又看见楼封,冷冷地说:“你以为你在解放人类?不,你只是换了一批奴隶主。”
最后,他看见季觉,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检测仪:“数据显示,你的共情能力在过去三年下降了41%。恭喜,你已经成为新一代独裁者的完美模板。”
他惊醒,冷汗浸透睡衣。
窗外,天刚蒙蒙亮,绿芽静静立在那里,叶片上挂着一颗露珠,在晨曦中闪烁如泪。
他坐起身,拿起床头的《新人类手册》,翻到最后一页,对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
**“如果我不再恐惧,我还是我吗?”**
**“自由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带着恐惧继续提问。”**
他忽然觉得,这两句话还不够。
于是他翻开新的一页,写下第三句:
**“当我们开始审判过去的自己时,也许才是真正的开始。”**
几天后,一则消息震惊世界。
南浦地下实验室的共感装置发生异常共振,导致接入系统的十二名艺术家集体进入同一段记忆幻境。他们描述的画面惊人一致:一片漂浮于虚空中的图书馆,书架无限延伸,每一本书都写着不同版本的人类历史。有的记载“家神永生”,有的写着“机械纪元胜利”,还有一本封面空白,只有一句话:
**“此书由你书写。”**
最令人震撼的是,他们在幻境中遇见了一个身影??正是布斯塔,但比现在年轻许多,眼神锐利如剑。他对他们说:“不要相信任何已完成的故事。真正的历史,是那些还未被说出的部分。”
调查持续了七十二小时,最终结论令人不安:那段记忆并非来自任何已知数据库,也不是某个人的潜意识投射。它似乎是……某种外部引导下的集体创造。
季觉提出一个大胆假设:“我们一直以为‘惑种’是我们制造的思想疫苗。但现在看来,它可能已经被那颗种子‘同化’,甚至反过来成为了它的传播媒介。”
会议室陷入死寂。
蒲城盯着数据屏,声音干涩:“你是说,我们在用它的规则对抗它?”
“不完全是。”季觉摇头,“更像是……它允许我们这么做。就像父母让孩子玩一把钥匙,不是为了让他们打开门,而是为了学会思考门后有什么。”
布斯塔听完报告,久久未语。良久,他说:“那就继续。”
“什么?”楼封皱眉。
“继续传播‘惑种’。”他说,“就算它是被引导的,只要我们还在问问题,就说明我们还没输。哪怕这场反抗本身也是测试的一部分,那又如何?只要质疑是真的,痛苦是真的,选择是真的,那么结果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