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盐渎郡。
淮河南岸的射阳县衙与北岸的山阳县衙都是一连数月不曾闭衙,今夜依旧灯火通明。
两县县境内,由礼房、兵房、工房、三班衙役、盐场巡检司、当地民壮所组成的多达两千余人的庞大队伍在淮河入海口两岸一遍又一遍的巡视着。
刚过子时,射阳盐场巡检司的六十余名盐兵便挑着灯笼深入盐滩,对在这里安家的灶户挨家清点核查。
“笃嘟嘟——”
敲门声响起,这已经是射阳盐场的最后一家灶户了。
户主周旺打开门,笑脸相迎。
因为终日弯腰煮盐、挑卤,所以他的背驼得厉害,煮盐时卤水飞溅,也导致他的眼睛有些浑浊。
尽管这几个月已经不知被敲门多少次了,这次还是深更半夜,但周旺依旧没有半点不耐和怨言,弓着本来就极弯的背,请人进来。
盐兵头子徐寿并不客气,直接就走了进去,仔仔细细的把房屋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确定里面只有周旺老娘、婆娘和两个娃,没有藏外人,这才往外走,来到门口周旺身边,说道,
“差不多可以动身了,走夜路小心些,莫要舍不得烛火,你跌死了是小,冲撞了喜气你这一家子可担待不起!
“还有一个,去河边必须把衙门发的衣服鞋子穿上,不许舍不得,不许穿破衣,不许赤脚,还是那个道理,冻死了你是小,丢了我们射阳县的面子事大,要是让我瞧见你这一家子穿破衣出门,明天我就上门把发下来的衣服给收回去!
“最后,到了河边不许乱叫乱冲,看好娃娃,听明白没有!”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周旺连应着,这番话他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徐寿点头离开,查完全部灶户,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招呼着弟兄们赶紧回家,把婆娘孩子带上,赶赴河边——盐兵虽然现在也是世代相传,看着和军户差不多,但依旧是“役”非“军”,户籍仍在当地,这也就意味着这次盐兵们也可以去河边看龙王。
“师傅,没想到这次咱们这些苦哈哈也能捞上好处,见一见龙王,沾沾仙气。”
徐寿的徒弟张顺看着才十六七岁,黑瘦黑瘦的,像个皮猴。这样连夜的巡视,徐寿的脸上已经出现疲惫之色了,但张顺依旧很有精神。
“记得把你老娘带上,你说的不错,见龙王沾仙气,你老娘眼瞎好多年了,兴许这次沾上仙气就给治好了。不过走夜路你可得把你老娘背稳了。”
徐寿叮嘱道,他对这个机灵孝顺的徒弟是打心眼里喜欢。
张顺点头,然后问道,
“师傅,往年有什么大事,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勒令呆家里不让出门,都是富贵老爷在前边看热闹,这次是真稀奇,只让当地籍的迎送。”
徐寿闻言笑了笑,
“这个我也不太懂,不过我听巡检大人说,龙王出行大有讲究,好像是有个防冲煞的说法,咱们这些水边土生土长的人才不容易冲了龙王的煞。
“你想想,龙王是要带一家子和文武百官上岸做客的,迎肯定是要迎,而且是要大迎,两岸太冷清了人家海国的人还以为我们不乐意呢。所以呀,外人不让靠近,只能便宜了我们这些当地的苦哈哈了。”
这时候也没什么外人了,盐兵们各自回家也都散开了,只有师徒俩同路,张顺胆子大,便直接问,
“那巡检大人又是如何知道,我听说巡检大人最喜欢去临海观求平安,他是不是从临海观的道爷们那里听来的?”
徐寿拍了一下徒弟的后脑,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说完,徐寿又轻轻点点头,且低声道,
“不过应该就是这样了,而且如果不是临海观压着县衙,哪里还真轮得到我们去看神仙,改籍冒名对那些富贵老爷们来说是多简单的事。只是这次不一样,要是真有人冒名冲煞了神仙,神仙可不计较你是富是贫。”
张顺又好奇,问,
“可是师傅,神仙还怕我们凡人冲煞吗?”
徐寿又是一个巴掌拍过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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