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做了五年官,李开先的政绩名声不怎么样,倒是隐隐有象棋下遍京城无敌手之势。
朱厚熜扬了扬头:“呈上来吧。这东宫属官的人选名单,你们只怕早就商议过多回,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养心殿中庭里响起了悠扬的琴声,朱厚熜闭上了眼睛慢慢听着。
南面的御书房里,徐阶和高拱面面相觑:陛下心里的郁气,竟要用琴音调理了。难道是本来就因为大臣们猜度皇帝对于东宫开府建衙的态度而不高兴,李开先又不懂得装装糊涂让皇帝下赢?
李开先私心里觉得,御书房伴读学士,多少人想来啊。而自己的名声,多半在这些方面。若要不客气地说一句,那是不务正业、本职工作不做好,玩心重。
说要有文化大军,当然要着手去做这一方面。
“劝他们,若朕果然是不太乐意如今就让东宫开府建衙,那么你严惟中果然是深悉圣心,提醒了他们悬崖勒马?经了此事,那么明年再推选国务,有伱同在文华殿,茂恭心里也更踏实一分?”
他与其去尝试围绕太子,倒不如就把皇帝的心思琢磨好、把皇帝交待他的事情办好。
想法有些超前,李开先努力消化。
以大明如今的地位,有一些事自然是可以办一办的,比如……
张孚敬尴尬地弯腰行礼:“臣等都知道了,臣等惭愧。”
在御书房这么久,他也见过皇帝召问不少重臣了。
皇帝说早就商议过,人人都清楚,既有明面上的商议,也有暗地里的商议和请托。
现在,皇帝的注意力要放更多在内政上了,这次的忖度上意、战战兢兢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严嵩忽然觉得,晚一点再入国务殿更好些,最好是皇帝又要再绝北患、一心对外之时,那样每天只会身体累,不至于精神很累。
如果他真能活那么久的话……
“陛下圣明坦荡,臣等望尘莫及……”
朱厚熜摆了摆手:“朕叫你来,让你去传话,你心里就要明白。着急什么?朕登基时,你才几品?前面爬得太快,现在就该安心一点。说到春秋鼎盛,你也是。我瞧你的身体,活到八十没问题。”
他当然不会真因为皇帝一句话就相信自己能活到八十,他只不过从这句话里读到了暗示:皇帝还是支持他、或者有这个意愿让他将来列身国务殿的。
“行了,别为这事耗费精神、无心国务。”朱厚熜低下了头翻看奏疏,“知道你们必定是要来一趟,来过了就行了,回去各司其职吧。”
但话又说回来,焉知皇帝不是装作“恰逢其会”,秘而不宣地提出要点选太子伴读呢?
沉默之中,徐阶更加明确感受到皇帝对严嵩的“警惕”,或者说是不公。
这事又不曾害了谁,确实是帮助张孚敬他们,免得他们真的触怒了皇帝。
朱厚熜心里装着的是关于大明的长远战略,而对于东宫开府建衙这样敏感的事,朱厚熜也有属于他的特别看法。
皇帝导演这一出的目的,就是提醒朝臣们:他也很清楚将来太子党可能成为朝政隐患。成为东宫属官的朝臣们心里要记着,在太子正常地登基前,他们其实只是老师,是另一种“伴读”。
今日只是畅想,所以朱厚熜说得多一些。
朱厚熜满意地点了点头:“多琢磨。朕点你进御书房,还是大有期许的,莫要自惭形秽。”
在徐阶看来,围绕大位、储君的事,朝臣们多想一下是很正常的。
严嵩说过了,陛下之前气头蛮大的。
到了御书房,他的任务并不重,皇帝也不向他咨询什么、请教什么。吩咐他的,聊得多的,反倒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张孚敬尴尬地带头跪了下来:“臣等惭愧。陛下宽仁如海,胸怀万方,惊疑不定、瞻前顾后,是臣等办事不力。”
看着他后,朱厚熜说道:“诗文、话本、戏剧、音乐、美酒美食、棋、画,岂有盛世而文化不昌者?这件事,要有人做的。”
为什么东宫属官的问题这么敏感?
李开先心里一突,离座弯腰:“臣虽没有一心公务,但不敢误事。臣自知官声有些不堪,还请陛下治罪。”
“重修《永乐大典》?”李开先激动了起来,“臣何德何能,岂能主办此事?”
“……臣惭愧。”李开先很尴尬,自己这点小爱好,陛下都知道。
若这件事情君臣意见实际上不一致,那可不比其他国事,这是关乎皇权的大问题。张孚敬他们如果从此惴惴不安、束手束脚,国事确实会受影响。
所以回到御书房,见到张孚敬他们果然齐刷刷地过来了,朱厚熜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严嵩都说明白了?”
这只是推荐的名单,每个按例应设的东宫属官,都提供了至少两个人,供皇帝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