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知道怎么杀我,可以亲口来问我。”
钟情尴尬一笑,把书藏回身后。
“说什么呢。你不来杀我就已经是谢天谢天,我怎么敢招惹你?”
他抬头朝来人看去,看清那人造型时差点笑出声来:
“我的天郁真如!你这是怎么了!趁我不在,跑去挨别人揍了?”
面前的人额发潮湿,眼角微红,活像刚被人狠狠欺负了一顿。钟情一边笑一边站起来用袖口帮他擦汗,“佩服佩服。还没开课呢,你这也太用功了。”
郁真如偏头似乎想要拒绝,但拒绝得又不彻底,稍微侧首后就不再乱动。虽然眉头微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却反倒更方便钟情擦拭。
擦罢后他拉着郁真如坐下,一脸诚恳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事情与你商量。”
见他神色肃穆,郁真如也正色回视过去。
“我们野草家族想要成精何其艰难,先不说身体构造对天地灵气的吸纳转化极其低效,就说修炼路上遇到的那些嘴上没把门的其他妖精们,没少仗着自己是禽兽成精就对我们指指点点。”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
钟情思来想去觉得化形之前生出的心魔只可能有一个解释——妖精也分三六九等,野草身份地位,君子竹的地位在人族广受认可,在妖界可行不通。
估计就是化形之前受了太多白眼,这才耿耿于怀三百年……还真是挺能憋的。
“你应当知道我的原形是什么,比你的竹子还不如。我那时候修炼,动辄就会有路过的精怪看见后哈哈大笑,揪着我的叶子说,快看哪,这里有根藤菜在打坐!”
“但当初无数狐妖虎妖如今都成黄土,仅此一棵的藤菜精却活到了现在。”
竹叶剑随手一挥,随后剑尖落地,轻易就入石三分。钟情舞着这把不属于自己的剑就像舞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样轻松,姿态从容、眼神清亮。
“所以你看,我们到底哪里不如他们?何必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人心乃世间至坚至柔之物,坚定起来能使江河倒流山川改道。他们把这个叫做主观能动性,还为此写了不少诗句。比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如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不过我最爱的是另一句。”
钟情松开剑柄,抬手横在郁真如面前。
“人就咬得菜根,则百事可成。”
他含笑道,“郁道友不如咬我一口,从此就别再皱眉了,可好?”
郁真如定定看着面前人的眼睛。
然后眼睫轻颤,视线落在那截皓腕上。
那一小片肌肤洁白莹润得宛若三百年前的月色。
但三百年前那片朦胧月下笼罩的是百妖夜行。月圆之夜所有障眼法无所遁形,青面獠牙犹如铜墙铁壁的高大怪物们成群结队而来,朝着更加高大的铁皮建筑仓促赶去。
月色落在那些犄角、獠牙和金属的砖石上,一切都泛着明晃晃的、森然的寒光,只有面前的人除外。
幼弱的人族身体置于遍地禽兽之中,宛如沧海一粟。
没有法力波动、仅仅只是普通棉布裁成的衣物,在黑夜之中也毫不起眼。
但郁真如一眼就看见了他。
从此心魔顿生,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