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全天下的竹林都长得差不多,郁真如的洞府和上个位面中沉煌遗迹也没什么区别。
和凡尘间的竹林相比,这里更干净、更清幽,翠竹根根笔直挺立,入目只有满眼绿意,别无它色,如同一道青色帷幔,将内里的时空与世界之外划分开来。
帷幔之下,发生的一切都将不为人知。
踏进竹林的一刹那钟情就感觉到冷。
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林中温度的确更低些,还是因为过往记忆带来的条件反射。
为了挥散这种让人不适的感觉,钟情假意像第一次踏足这里一样好奇张望。
看见两竹有刻字的竹子时,他停下脚步。
前世他亦在这里驻足,然后开口念出那两行闪着金光的刻字。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真如。”
这是不知几百年前,当郁真如还未受灵机,这里还只是一片普通的竹林时,几位文人墨客效仿古人做竹林会时留下的。
如今几百年已过,那些人都早已作古,也并未在史书上留下什么痕迹,竹林会上的清谈阔论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但这两行心念一动趁着酒兴留下的刻字,恰好成了点化某丛翠竹的良机。
世人皆以为深山老林才出精怪,实际上草木鸟兽想要成精,与人的机缘是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若是从未见过人,它们只会任由天生天养、难开灵智。
只有见到过人,才会想要做人。
钟情明知故问:“早听闻道友自从化形便已有名字,莫非便是从这两句佛偈中得来?”
“嗯。”
阴谋得逞,钟情转头朝身侧人灿烂一笑,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叫黄花翠啊!久仰久仰!”
这句话从前他也这么说过,不过那时候他带着微妙的恶意,想要故意刺一下郁真如惹他生气。
现在便只是全然觉得好玩。
他满眼期待地等着郁真如的反应,却只是等到郁真如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就跟烫到似的飞快扭回头去。
郁真如微微垂眸。
即使避开视线,钟情那双眼睛里宛如恶作剧成功后那般明媚的笑意依然刻骨铭心。他不敢去回想,却又总是一刻不停地想起来。
只好盯着地上厚厚一层竹叶,不错眼地打量。
竹叶当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是在想,钟情是故意的。
少年班三百年,他们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同年入学又一同幸存至今者寥寥无几,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清楚?
故意装作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为了拉开和他的距离——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郁真如。”他轻声开口,“我的名字。”
“哦,郁真如。”钟情依旧笑,“还是黄花翠比较好听,你说是吧小翠?”
小翠——这名字有点太亲昵了。
郁真如有点受不了地微微侧首,如果不是身边人看着,他甚至想要不顾仪态地去按一按胸口,把那里淤塞的泥淖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