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列星从这本书中品味出笔者险恶的用心。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快地想起自己是个魔修吗?”
“迟早的事情。难道你还在妄想,只要他想不起来,修魔之事便可以当做不曾发生吗?”
他们都将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床上的人开始频繁在夜间惊醒。
陈悬圃这一次没摆出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微笑中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沉煌,你曾神湮,我曾堕魔。应该最知道魔修的下场,也该最知道如何才能救下一个魔修。”
“魔道是一条绝路,以自身献祭换取修为,修为越高魂灵便越虚弱。阿情做了两百年魔尊,已绝无飞升可能。”
“正道修士为跳出轮回求得长生,用尽千方百计。而阿情欺你骗你,却是为了用长生换取轮回——他只想做人。”
“他的灵魂已经与魔气交融,密不可分。好在他没有心,一切来来得及挽回。只要一颗至纯的人心,就能够洗涤他魂魄中的魔气……沉煌,不能再拖了,你的人还没找到这样的心脏吗?”
沈列星没有回答。
他伸手想要抚摸床上人的脸颊,那人却像是感受他的气息,轻轻蹙眉躲开。
沈列星心中一颤。
何止是今晚呢?钟情很久之前就开始躲避他的触碰。
白日里众妖挡在他们中间,有意无意阻拦他的脚步,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横隔了无数世界。只有夜晚在床上时,面前人被识海里陈悬圃的声音所惑,才会露出和几月前一样的柔顺姿态,予取予夺。
但夜晚的钟情越乖顺,白日的沈列星就越可悲。
偶尔取出银枪擦拭时发现枪身黯淡无光,才惊觉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正是曾经他最厌恶的。
这杆银枪已经与他滴血为契,与他心意相通,所以也像他似的,被无休止的悲伤和妒火消耗得孱弱不堪。
他甚至想,或许等他修炼至渡劫期时,亦不能抗下那九重天雷。
他颓唐地轻笑一声:“你其实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吧?你知道我会答应。”
陈悬圃亦微笑。
“你在魔宫找到了我的肉身,却迟迟没有命我离开阿情识海,神魂归位。这还不明显吗?”他轻叹一声,“沉煌,天道实在太过偏爱于你,连心脏都生得如此与众不同。世间唯有你能救阿情,难道不也算是天生一对吗?”
沈列星微讽:“我与阿情天生一对,最后却成全了你。这算什么天道偏爱?”
“是成全你我。”
陈悬圃沉声道,“神族有了心脏,便有了弱点。没有心,便会像凡人一样死去。但你不会死,因为我会在你的肉身中归位。”
沈列星闻言却只是轻笑:“我不信。待我死后,你大可以回到自己的肉身中,从此独占阿情。”
“你失却一颗人心,我还你一颗魔心。从此你我像万年前一样合为一体,全部的我们……拥有全部的阿情。”陈悬圃轻声道,“这句话,我并不曾撒谎。”
“魔族想要撒谎,没有人能看得出来。阿情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不过也罢。”
沈列星像是失去所有兴趣,闭上眼睛撤去一切防护,随手从乾坤囊中丢出一把刀。
“动手吧,或许明天,我就后悔了。”
陈悬圃捡起刀后却并不动作。。
“只有被让心之人亲手剖出那颗心脏,才算做出让者心甘情愿。”
他轻轻拨身下人的睫毛,将浅眠中的人惊醒。然后看着那双懵懂的眼睛,将那柄尖刀放入钟情手中。
他极其温柔、也极其恶意地说道:
“需要阿情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