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陈悬圃在元神耳边轻轻唤了声“阿情”,识海外钟情便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对沈列星很温柔、很平和地微笑。
沈列星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不是梦。
掌心中传来刺痛,他低下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因为太过用力地握拳,被指甲刺出血来。
不是梦,但也不是真的。
是他偷来的。
他愣愣看着钟情抬手擦拭他脸上的泪水,胸膛中那些嫉妒与怒火都被这些泪水浸泡得苦涩软弱。
半晌他苦笑,脸上似悲似喜。
“我不后悔。”
*
钟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元神沉溺在得偿所愿的幸福感中,连带着肉身一同坠入幻梦中不愿醒来。
偶尔深夜惊醒时他会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但梦境太长,现实太短,轻而易举就让人将二者混淆。
在这场幻梦中,错失的一切都得到弥补。
他没有在年幼时就被修士掳,没有在炉鼎城中一关便是数十年;没有在逃回人间却发现沧海桑田,家人俱都在思念悲痛中死去,而他一朝堕入魔道;也没有汲汲营营妄想飞升,心有所爱却终究亲手屠戮一切。
有时候即使在幻梦中,依然觉得这一切幸福得宛若梦境。
若说他是无意识的沉沦,那么沈列星就是清醒着沉醉。
他越来越不能忍受钟情的眼睛不看着他,不能忍受那张美丽的脸露出除去微笑、爱恋、和依赖之外的神色。
他开始将钟情时刻待在身边,即使会见正道宗门长老时也不例外。
每到这时那些清正自持的老者们就会悲哀地闭眼摇头。裹在宽大斗篷中的魔修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坐在正道魁首的腿上,而他们拥护的领袖只需要对方一个抿唇就能神魂|颠|倒。
但某一个晚上,钟情在元神和身体都极度疲惫之下沉沉睡去,却忽然睁开眼睛,抬手扇了面前人一巴掌。
那双潮湿的眼睛周围还泛着情动的薄红,内里却冰冷一片,让沈列星当头棒喝。
钟情的异常只有一瞬间,下一刻他便懒懒地闭上眼睛,重新陷入沉睡。
沈列星却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识海中陈悬圃像是早有预料,不紧不慢道:“他会醒来,这是迟早的事。”
“他还是恨我……他竟然还在恨我。”沈列星咬牙,双目赤红地朝他看过去,“你不是说,他会像爱你一样爱上我吗?”
“你我一体,受元神的影响,他的确会像爱我一样去爱你。这些天,你不也见到他爱着你时候的模样吗?”
“……”
“但受肉身的影响,他也会像恨你一样来恨我……沈列星,难道你忘了?在解开元神禁制之前,他对我同样不假辞色。”
“……”
“连我也是受了你的牵连,沈列星。”陈悬圃轻声叹气,“没有心,他醒来后一切只会重蹈覆辙。”
沈列星怔怔道:“……要怎样才能为他装上一颗心?”
“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陈悬圃微笑,“就看那个人舍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