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驾车的车夫应该是前世野猪托生的,不仅一路上横冲直撞,车轮子都要跑成风火轮了。这可害苦了马车里的于行了,他在车厢里头被撞得眩晕,外加颠簸,吐了不少黄水。
只是谁会管他的死活,他在这群人眼里不过是个物件而已,谁会关心物件舒不舒服。
虽然身上极度不舒服,但是车夫赶路的速度也着实够快,才不过三四日他们已经到了皇城根儿下。
于行在车厢的夹板内听着外面人声鼎沸,都城还跟他离开前一样热闹。只是如今这份热闹已不属于他。他刚刚经历亲人接连去世,耳目所至皆不能让他开怀。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似是到了城门口,只听马夫跟一个城门小吏熟稔的攀谈起来。
“李大哥,赶巧了不是,今儿一大早您就上值了?”
那被尊称李大哥的,声音中略带疲乏笑道,“不是一大早,昨儿晚上就在这守了一宿了。”
“您这样辛劳,守着咱都城的安全,俺们都仰仗您呢!”
那城门吏搜马车的功夫,马夫凑近小声说道,“俺还跟之前一样得进城拉人,马车里还带着些外地特色的糕点,味道特别好,俺们老大让俺晚点就送些到您府上,让您尝个新鲜。”
那城门吏了然,糕点嘛,必然是“贵重”的糕点,他应付公事一样搜查完,即刻给他放行。
跟于行想的一样,城门上果然有他们的人。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很轻易就进了城。
都城内车水马龙,车夫没有了发挥的空间,速度上慢了下来。于行试着将绑在自己手臂上的捆绳解开,又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拿出一根锥形的工具,在马车行驶到一处人声鼎沸处时,他用力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门板撬开,周遭嘈杂的声音刚好盖过了门板撬动的声音。
他赶紧活动活动蜷麻的四肢,趁着车夫一个不留神从左侧的车厢窗户跳了下去。
在触及地面的一瞬,他立刻撒丫子朝马车行进的反方向跑起来,许是跳的急了,他的腿抻了一下,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憋着一口气连跑了二里路才停下来。
见后面无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靠在街角的一处墙边大口的喘息。待喘匀了,他闻到空气中飘来饭馆里饭菜的香味。那味钻到鼻子里就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旁边的包子铺的伙计也正在铺子口掀开蒸笼,露出里面白嫩嫩的小笼包来。他闻着那包子像是三鲜味道的,在家时他娘就常常给他调这种馅料。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馅儿调的可比他娘亲差远了。他娘亲蒸出来的比这个更鲜香~
想着想着,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相公,三女婿总让咱等等,他在查着,再过几天许就有消息了,你说咱这都来都城一个月了,怎么连行儿一点音讯都打探不着啊!”
“哎,别瞎想了,等消息就是了,你针线也买上了,咱去饭馆吃点饭吧!”林氏这趟出门就是为买些针线,闺女天天忙的不着家,家里的东西该缝缝补补的也没那功夫捯饬。
她如今在这正好有功夫啊,想着帮忙缝补缝补,可是一问家里的线早就用完了,忙得没时间买新的,她就让相公陪着去针线铺子买上一些。正好赶上饭点了,女儿女婿中午都不回来,岳知语才提议去下馆子。
“下什么馆子,花那钱干嘛?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咱能省就省些,京城居,大不易。咱还是多留些银子给于行是正经。我看那边包子铺的包子就不错,咱买上一笼就能对付一顿。”
岳知语被林氏整无奈了,心说你儿子不缺你这仨瓜俩枣,可又不能跟她掰扯明白,只能由着她去买包子了。
顺着那话音,于行看过去,那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爹娘啊!他揉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只一眼不错的看着对方。
岳知语两口子买了包子刚要往回走,就见街角上站着一个小乞丐。他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头发跟一窝草一样顶在脑袋上,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太出容貌,唯独那双眼睛颇为濡目的看着他们。
看着那赤城的眼神,林氏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不知为何从那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于行的影子,于行今年也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看那少年一副凄惨的摸样,两口子不免心里发酸。林氏从买的包子里抓出了几个,用纸一包就递给那少年。
“小郎,饿了吧,来~拿着~”林氏不由分说就递到那少年手里。那少年开始要张嘴叫人,在听到林氏的话后又顿在那儿,只愣愣的看向林氏,眼中似有水光。
岳知语自认硬心肠,不知为何也见不得少年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从怀里摸了一角银子放在少年另一只手里,“拿着,谁都有难的时候,去找个澡堂洗干净,买身衣裳寻个茶馆,在堂子里跑跑腿也能挣口饭吃,以后会好的。”
两口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能普度众生。他们有着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帮助这个少年,换得一丝善报,让他们的于行在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能拉一把手。
待看那到爹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子,两行清泪落下。他刚刚以为爹娘将他认出来了,刚要叫娘就被他娘一声小郎叫得清醒过来。刚刚太过激动,他都忘了自己易容了,爹娘认不出他来。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要说什么呢?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跟爹娘相认。如今他的境况十分凶险,若是相认,他也会让爹娘卷进这场权力的绞杀中。他不能害死爹娘,他不能再失去亲人了。所以他忍着,忍着,直到对方走远。包子是什么滋味呢,含在口里不知为何齁咸,一定是伙计调馅的时候洒重盐了~
待将包子吃完,他去了一家成衣小店。那店主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倒没有因为他的寒酸样就拿大扫帚将他赶出去。他可是知道那些在街边干乞丐的可不一定是真的乞丐,许就是一份谋生的手段,装完乞丐赚了银钱再打扮回去。
那店主料想这少年就是这一类人。尤其在看到少年选中了一套衣衫后,也不还价,给钱的爽快样儿,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笑意盈盈的接过钱一边目送客人离开,一边道,“客官~您慢走,有需要的再来光顾小店儿啊~”
于行买到衣服就去了一处街边的客栈彻底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将自己的脸面重新画了画。底色调的略黑了一点儿,也是下了狠心将自己画的比平日丑了许多,他心里有了阴影了,就怕有人再拿他当小白脸儿。
待收拾停当,他慢慢等着夜色的到来。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皇祖父极为信赖的人,希望这回皇祖父没有看错人。
终于夜幕低垂,夜色如同墨汁一般,将世间万物染成了浓浓的黑色。天空中零星几点星光,并没有将夜色点亮。他就是在此时推门出去,将自己掩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西二胡同的一处普通的民宅门口,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胡同里的宁静。
“谁啊?”门房听到敲门声,看着外头的天色,现在是亥时了,这个时间即便是都城,也都家家关灯落锁了,这个时间有人敲门由不得他不警觉。
只听一声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是我,我找你们章指挥使章大人。”
这处宅子是大人一处隐秘的据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对方还是个少年,他到底是何身份?要不要给他开门呢?
那门房有点摸不着头脑,可对方指名道姓分明就是认识大人的。拿不定主意,索性问一声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