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必见有溃阵之势,心下大急,忙趁李烬之被众兵士围攻脱出身来,连声号令,命各百袍整饬己部,分作三段,尾段回身抵挡永宁兵,前段加紧围攻李烬之二人,中段则脱阵而出,绕往永宁兵身后夹击,同时亦隔开首尾二段,免得后方的混乱影响了前方。众兵士到底训练有素,如此一安排,很快稳住阵脚,只是止戈旧部消极怠战,余者士气亦有些低迷,一时间仍有些散乱,叫永宁兵左冲右突,尚未彻底形成围堵之势。
较之后方的相持,前方的李烬之与赵翊倒当真颇为吃紧。包围圈越缩越小,又要顾及绕到身后撞门之人,两人身上皆已受了伤,亦顾不上手下留情,见哪儿砍哪儿。好在殿内众臣见四扇门都已关闭,皆跑到门边扒着窗格向外探看。江染亦不得不命兵士守卫,倒将门口堵得颇为严实,一时不虞失守。
李烬之劈倒一人,随手一抹脸上血污,低声道:“你爹不是说你能用四枚凤翎了?做什么还留一枚!”
赵翊苦笑道:“站着不动能用四枚,还要耍刀便只能三枚。”说话间一不留神,左肩又着了一刀,他哀叫一声道,“再开口说话只能两枚。”
李烬之哭笑不得,咬牙道:“那还不闭嘴!”
赵翊一身狼狈,心情倒似不坏,犹能挤了挤本就眯成一条缝的细眼道:“这会儿是不是特别想你老婆?”
李烬之一呆,手下一顿,几乎叫人一刀砍中脖子,幸得赵翊撞了一把才堪堪避过。赵翊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乱说话,专心应敌。李烬之回过神,见容府中后段兵马将成合围之势,情知不能再拖,小声道:“我护你,用四枚,一定得冲出去!”语闭忽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大哥!”
周围兵士顿时一怔,纷纷抬头寻找江一望身影。赵翊看准机会大喝一声,将手中长刀向着人墙最薄处用力掷出,同时四枚凤翎腾空而起,血光翻飞,生生扯开一道口子。李烬之一把拉起他,长刀舞得密不透风,趁众人一时混乱强行前冲,一气闯出阵外,高呼一声,撒腿便跑,冲下石阶往外奔去,似要同后方人马会合。容府兵一时也忘了目标本是攻进殿内,皆回身追去,跟着下了石阶。
李烬之见大部分人皆已离了游廊遮蔽,立刻叫道:“发信!”
赵翊一甩手,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尖锐的鸣响撕裂天宇。容府兵皆是一愣,不知是何征兆,忽听一阵沉闷而怪异的声响,似是劲风贴着耳廓鼓荡,闷闷的好不难受。有经验的兵士已是变了脸色,蓦听韦必一声厉呼:“快跑!”
语声刚落,乌压压的箭雨便从天而降,劈头落来。容府兵顿时大乱,呼嚎之声四起,或是抱头狂奔,或是就地倒伏,转眼已溃不成军。
韦必闷着头直奔入殿沿游廊下,喘一口气,正欲招呼众人过来躲避,却赫然发现永宁兵士竟似不畏箭矢,无遮无蔽地来回奔走,专寻百袍、十袍等将领及旗鼓手擒捕。容府兵章法全失,只能任人宰割,不片刻便有大半将领被擒。他大吃一惊,定睛朝满天箭矢望去,却蓦然变色,奔到廊外随手拾起一支落在地上的箭矢一看,只见箭头处圆鼓鼓的,包着厚厚的布袱,扯开之后底下还裹着厚厚一团泥,自高空砸在人身上虽颇为疼痛,却绝无性命之虞。
他情知中计,捶胸顿足,忙欲通知众人,才一抬步,便见李烬之与赵翊一左一右提刀走来。他心下一沉,放眼一扫,见容府兵多半仍在夺命奔逃,大小将领几乎尽数就缚,知道无力回天,只得长叹一声,扔了手中长刀。
李烬之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多谢韦兄配合,我便不绑你了。”
韦必冷哼一声,问道:“你先前那支箭,便是传这道令的?”
李烬之点头道:“不错,韦兄聪明。”
韦必恨恨道:“你在殿内写暗语,我便知道有诈!”
李烬之摇头叹道:“此时知道,太迟了。”
韦必闷了片刻,又问:“准备这些圆头箭应颇有动静,你怎么瞒过我的?”
李烬之仰头笑道:“他们掘泥包箭之时,韦兄与我缠斗正酣,十步之外只怕都无暇顾及,何况百步。”
韦必面色微变,咬牙道:“你便为了这个和我打了这么久?”
李烬之笑道:“韦兄尘枢造诣不错,倒也不必枉自斐薄,我并未放太多水。”
韦必羞愤难当,转过头不再言语。
李烬之忽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韦兄当日考品,是否觉顺利得异乎寻常?”
韦必一怔,霍然回头,瞪大了眼道:“什么意思?!”
李烬之长笑不答,见容府兵皆已缴械,便一挥手,率众回殿。
殿内知道外头事态平息,已然打开了门。众臣皆候在门口,满脸目瞪口呆的惊怔之色。见他手按刀柄,大步走来,一众杀气犹烈的永兵士跟在身后,神色亢奋而傲然,不知是谁率先跪下,沉声道:“殿下神威,臣等拜服!”
群臣纷纷跪地,齐声道:“殿下神威,臣等拜服!”
唯张禄召等几人立着不动,却也是神色感慨,泪盈于睫。
李烬之自众人自觉让出的路上大步入殿,朗声道:“诸位多礼了,我既为靖室太子,除祸平乱,份所应为。今日朝会,本为议定国是,如今生此突变,诸位大人也受惊了,便就此散了吧。回去各归其职,料理积务。三日之后枢元节,再开大朝!”
众人同声应下,声气之齐,承宗朝上闻所未闻。
江一望与江染立在殿内,阳光叫门口众人挡着,照不进来,黑沉沉的,周围虽有百名兵士拱卫,却仍显孤零零形单影只。两人看着群臣依序出殿,面面相觑,彼此无言。李烬之向他们走去,上下浴血,一身肃杀,步履沉着而稳定,似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
江一望与江染气息凝滞,浑身紧绷,光站直腰便似耗尽力气。眼看他步步走来,几乎怀疑会手起刀落,就此了结。
李烬之走到两人中间,略一停留,倒未拔刀,只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不为帝,凭谁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