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一身灰色便服,腰间别着一把短剑,乍看不过是个寻常江湖客,哪有半分官宦气象。
此番装束,或可使他北行途中少惹眼目。
四顾无人送别,唯有几名漕帮弟子驻足,足见此行隐秘非常。
正欲登船,岸上忽传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晨曦中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晨雾微动,一道人影沿着石径缓缓而来。那人步履稳健却又如行尸走肉般缓慢,雾气未散,面容已隐约可见。
“杨少侠?”文曦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停下上船的动作。
杨过走至近前,神情淡漠如冰,眼中尽是一片死寂,目光却始终落在那艘停泊的小船上,仿佛那是浮世中唯一值得注目之物。
他微一点头,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文大人是要走?”
文曦点头,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却终究未开口询问。
天光未明,雾中却已隐约浮现一线苍白的晨曦,如同杨过心中最后一丝尚存的生机。
他望着那远处的天际,仿佛看到了某种解脱,轻声问道:“大人此行,可否容我同往?”
文曦星眉微蹙,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反问:“你可知,我将往何处?”
杨过缓缓垂下目光,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却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弧度,与眼中的寒冰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道:“去哪里……并不重要。”
他的声音不高,却令人心惊:“此地已无牵挂,北也好,南也罢,走到哪儿,都是归途。”
说到最后,声如枯井,不带一丝情绪,仿佛生死荣辱皆与己无关。
那笑容浮于唇角,却未入眼中,像是从某个遥远之地漂来的一丝灰尘,风一吹,便散了。
文曦望着他良久,眼神不动,却在风中微微沉了些。
杨过那目光空洞,语气淡漠,像是走在尘世中一具脱壳的影子。
他来得突兀,说得平静,话中却隐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孤绝。
文曦心中微微一紧,却没有多问。
他并不知这人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那不是寻常的悲。
眉头轻轻一动,随即舒展开来。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身在风雨中不曾言说的过客,每一个沉默的人背后,或许都有一场无法诉尽的风暴。
既然问不出口,便不问了。问也无益。
“既如此,同往便是。”他说得平静,如应常礼。
晨风微起,吹动船帆。江面上的雾气在晨光中渐渐稀薄,如同被风吹散的记忆。小船缓缓驶离码头,向北方驶去,消失在朦胧的江雾之中。
江水东流,无问人心冷暖。
二日后,鄂州吕府已是红绸遍挂,车马喧阗,一派喜气景象,正是吕文德将军纳妾的大喜日子。
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络绎不绝,几乎将整条街巷都塞满了。
来者之中,既有朝廷显宦、军中袍泽,亦有地方望族、富绅商贾,更有一些气度不凡、显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士夹杂其间。
就连漕帮这等江湖大势力,也遣了得力人物前来奉礼。
各路宾客,不论官绅还是江湖,都给足了这位荆湖制帅面子,纷纷携礼入府。
一时间,吕府内外人声鼎沸,尽显主人如今权倾一方、交游广阔的赫赫声势。
时值正午,明亮的日光透过高敞的格窗,洒满厅堂,将满堂宾客的锦衣华服与杯中流动的佳酿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席间丝竹悦耳,笑语喧哗,一派欢庆景象。
就在众人兴致高昂之际,厅外庭院中忽闻三声云板急响,清越之声穿透喧嚣,让满堂瞬间安静下来,气氛陡然一肃。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只见一名礼官手擎错金令箭,疾步入内,立于堂中,朗声高唱:“御前金字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