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不必鳃鳃过虑,丕心内有数。不过随处看一看,做不得好大事。”
此人姓曹名丕,字子桓,乃司空曹操与夫人卞氏所生的第一子。
宛城战败后,原配丁氏因长子曹昂身死而失望至极,自请和离,司空多次哄劝无果,便也失了耐性,与之决裂,并将贤淑多子的卞氏扶为继室。
如此,曹丕也就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身价倍增,地位尊贵。
“可……”谢容允其实有些畏惧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郎君,惭愧,实在捉摸不透他的玲珑心思,所谓相由心生,左右曹丕不像省油的灯,于是那些话涌到嘴边,煎熬地凝成一句,“公子千万谨慎。”
名唤阿穆的仆从凑在炉边瀹茗,煮好后,默然给二位摆盏分茶。
“又不是特地过来砸场子的。”曹丕叩捏着脖抢骨,笑声疲塌,“在下姓卞,进城走商,人生地不熟的,还望先生顾管。”
少顷,谢容允恭敬地退了出来,后背的汗水早已渗透衣袍,这会儿似乎又收干了。
院子里,几个小仆正举着长竿粘鸣蝉。
因着贵客来访,他叮嘱田匏这几日要好生招待,拨些伶俐寡言的奴婢伺候公子衣食起居,各类都要置办齐全。
热气腾腾的水雾充满清新温柔的皂荚和药草香气,今晚这澡泡得极舒坦,曹丕险些在坐浴时睡着。
待夜深,月华如水,穿堂风撞得铁马叮当,卷走几分暑气。
阿穆前来告知,谢宅已将饭菜备好,另附有歌舞佐酒。
“歌舞免了,太麻烦,许我填饱肚子就成。”
夏时贪凉,曹丕只裹上件单衣,披着半湿的头发走到外厅。
见状,田匏忙殷勤道:“请公子用膳。”
“谢敛人呢?”
他主动伺候曹丕入席,回话:“东家这会儿正在襄玉坊谈生意,公子若有吩咐,尽管交给小的去办。”
“竟还要漏夜执事,当真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田匏有些窘促:“并非故意怠慢,是因公子来得突然,今夜之约早已定好,东家不得不……”
曹丕不由轻笑,不再逗他:“行了,你下去吧,这里没什么事。哦,记得转告谢先生,我累得很,明日再早也早不过巳时起身。”
“诺。不耽搁公子用膳,小仆告退。”
案上正摆着肉馅胡饼、烤乳猪片、椒盐炙鸭和百合秋葵汤,还有一壶葡萄美酒。
阿穆严谨地用银针试完每道菜,才将筷子递去:“倒是个奇的,他伯父好歹是个都水长丞,谢先生却偏当行商。”
“人各有志。”曹丕目下心情不错,先饮了两口酒,“别看谢敛平日衣着略素,钱袋子可鼓得很,至少不逊二千石的官秩。便是那小蚊子,只要他想,憋着法也能从腿肚子多刮几层油脂。谢容允是心思缜密、能言善辩的妙人。旁的瞧不起他,多为妒恨。”
阿穆赧然:“是小奴多嘴了。”
曹丕用筷子扒拉着最近的一盘菜:“父亲在院中栽满了梧桐,百鸟不敢栖,只待良禽。”他忽而自顾自地笑起,“儿当承父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