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稍愣:“倒是巧,田元皓今日也向父帅进言,说,曹操东击刘备,兵连未可卒解,今举军而袭其后,可一往而定。①”
季蘅心头骤紧,忙追问:“君侯首肯否?”
“父亲思虑良久,犹疑未定,此等大事又非请客吃饭,自然难决断。”袁熙笑道,“哎,与你聊这些个做甚,怪无趣的,休要再提——”
他忽而翻了个身,将人压伏住了。
季蘅下意识搂过对方的脖子,却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暗忖:
自不必牵挂刘备的安危,他大概是条生命力顽强的攀鲈,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哪怕离水而居,亦可留存一线生机;
而远在江东的孙策,在闻知那些刺杀传言后,又能否改掉轻忽懈怠的毛病,顺利迈过今年这道坎儿,从此长命百岁?
……
床帐像狂风中的小舟,不停摇晃着,男子却隐约察觉对方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悦,倏地加深了力度。女子不自禁溢出一声难耐的吟嗯,失重般陷入了白茫茫的云端,岌岌欲坠……
元宵这天的朝食,季蘅闷头吃了半碗酒酿圆子,心情却没有因为摄入足够的糖分而变得更好。
窗外,铅云乌沉沉低垂着,弥漫的滚滚寒气依旧料峭,一切与年下的许多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过完十五,大哥就要返回青州了。”
袁熙正用鬃刷为两架弓弩去尘,冷不丁提起此事时,试探性地瞧了季蘅一眼。
这两年,邺侯将幽州军政交由二儿子打理,治绩虽谈不上多出色,好在无功亦有劳,倒也算不负重托。现如今官渡战况一触即发,各州皆需绝对亲信坐镇,诚如袁谭之于青州,高旰之于并州,而这幽州,便想要全权托付给他了。
心情自然是五味杂陈的。
地方偏远苦寒、与北狄毗邻什么的都还其次,最重要的是,妻子季蘅必须留在邺城,美其名曰侍奉姑舅,替丈夫尽孝道,倘若讲得难听些,便叫“质”,像文悫君、敏成姑母她们一般。
就怕哪天邺侯不幸薨逝了,接替其位的继任者难以控制这群尾大不掉的兄弟。
袁熙煎熬,也不敢违抗父命,只请求等他过完二十一岁的生辰,再行外赴,而妻子这边也不知如何托出,思来想去,不想搅了好兴致,还是决定咽下隐瞒,改口道:“你平日有空,可常去陪大嫂说说话。”
可巧季蘅这会儿也正忧思满腹,轻轻抿嘴“嗯”了一声。
袁熙伸过手来,轻轻握住她的,只觉像浸透了冰雪一般,不由蹙变:“怎么这般凉,是不是衣服穿太少了。”说着捏了捏她袖筒的厚度,又吩咐左右,“手炉呢,还不添旺了炭,给夫人捧来。”
“我素来如此,”季蘅总觉得哪里憋屈,幽幽吁了口闷气,“好似一年比一年更冷了。”
袁熙点点头,也认同:“夜里赏灯时,记得将那件紫貂大氅裹上,可别像四弟又感染了风寒。”
季蘅顿了顿:“前几日见阿买还好好的。”
“那孩子倒是可怜,弱症打娘胎里带的,身边的人照料得再仔细,也小病不断。”袁熙对这个异母弟的感情虽不算深,多是怜悯,“不过,也不指望他功成名就,往后做个富贵闲人,照样快活。”
“那你呢?”季蘅忽然问。
“我?”
“你的襟怀抱负又在何处?”
袁熙不由得讪笑,掩饰心中愁懑:“我有你就足够了。”
这回答倒是他一贯的风格,季蘅不意外,却隐隐有些失望,只陪着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