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净风轻,湛蓝如洗的天空浮着杲杲秋阳,温煦而爽朗。
刘氏与敏成这对堂姑嫂走在最前头,相偕出了室庑,迁坐临湖的亭子里,正悠然品茶闲谈。只留下两名亲信丁婢,垂手恭立于侧。
“我细瞧了遍,有几位眼熟的……也来了不少生面孔。”
敏成把目光投向斜径两旁的丹菊坛,那处凑了许多穿红戴绿的贵族室女,她们年龄相仿,连说带笑,热闹得仿佛鹊噪新哢。
“总归这个岁数的丫头都是柔枝嫩叶,就没有不好的。也不知弟妹看中了谁?”
回想方才受贵女依次拜见,明明各擅其美,刘氏却瞧谁都不甚顺心,她托着青玉茶盖,紧皱眉头,半晌才应答:“勉强只有田家、审家、淳于家的女郎稍能入眼。”
敏成不由逗弄:“是弟妹太过挑剔了。虽然讲,为母者都想给儿女最好的,可你的眼光都快赶上给天子选聘后妃了。”
这句轻飘飘的玩笑话,让刘氏从鼻腔哼出一声不屑的响动,她垂下眼皮,傲慢道:“来日的邺侯夫人,自然要严苛些选。”
她对三儿子的偏爱,向来不遮掩。
可敏成没听习惯,还是有些愣沉,难免想起了那位远在青州辛苦耕耘的大侄子,不过很快,她隐下心事,又恢复了素来端庄得体的微笑,只当耳畔刚刚扑过一阵刺啦的风,没再搭腔。
不远处,文悫君带着一溜儿呈鐅盘的婢女过来了,先礼数周全地问候长辈的安,再与那些年轻娘子周旋。她很贴心,早早吩咐厨房,备好各式各样精巧的糕点鲜果,供馈享用。
“这个蜜饯真好吃。”辛宪英是随表姐蔡氏一块赴宴的,小孩子天性活泼,只顾贪玩,在园子里跑来跑去,弄得满头大汗,见着了蝴蝶飞,又调皮地抓扇子乱扑,辣手摧了不少花。
大家笑着拿她打趣,但都小心避让着,生怕被这小野驹一般强悍顽皮的给冲撞了。
文悫君也奈何不了她,注意到身旁苦着脸跟从的绫戈,问:“怎么不见你家甄夫人?”
绫戈撇嘴叹气:“娘子喜欢自在,正躲在西南边的筠廊偷闲呢。命奴婢好生看顾这个小祖宗。”
“她倒贯会享福。”文悫君慈爱地摸了摸宪英的小脑袋,四睇了一圈,忽瞧见远远的,袁尚进了麒苑。
“我再拿几块。”
“辛小娘子您可别吃饱了,得留些肚子给午宴。”
……
“是不能贪嘴了。”文悫君说,“绫戈,快将你家夫人寻来,告诉她,三公子过来了,想必等会儿君姑还要叫我们一块。”
“诺。”
“我也去!”小姑娘顿时兴致盎然,连忙拉住绫戈的右手,就要奔离这里,区区几步路,却是当成了一次神奇的冒险,仿佛她们寻找的对象是堆山积海的宝藏。
季蘅今日穿了身窃蓝大袖上襦和软碧长裙,显得娴雅又大气。可这位的性子,偏是恣行无忌,屏退左右,独自游逛,累了便直接倚靠丹柱,跨坐在栏杆上歇息。
四周皆为常青的毛竹,茂盛苍翠,丝毫未染秋意。唯有围墙外,有棵高大的柿树,那枯瘦的枝桠探过檐牙,挂满了沉甸甸、黄澄澄的果实。
她抬头看了好一会儿的杜鹃啄柿子,倒也不觉无趣。
这样难得的响晴天气,叫人舒适惬意。
“甄夫人。”
拐角处,亭亭站定了位容貌清丽、肤白胜雪的二八女郎,正攥着巾帕,神情恭谨,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唤出口。
季蘅回过神,转而瞧向那抹脱俗的霜色。
原来是李家娘子。
“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可种有好大一亩花田,没和她们四处逛逛吗?”
她自知当下的举止失礼,却也不急不躁地挺直背,打理好裙摆。
之前兰宴赛巧,两人就有过几句话的交情,虽谈不上多亲密,但互相都留下了好印象。今夕再见,至少不会尴尬难堪。
“小女不喜被人品头论足,又嫌吵闹,故而躲得远远的。”
李娘子小字旖玉,是人如其名,生得风韵柔美、香润玉温,同善印一样,老家来自陇西,但不一样的是,她颇通诗书,更显沉静寡言,还捎带点儿傲气。
季蘅很喜欢她的坦诚,亦深有同感,会意笑道:“是啊,有时交际疲累了,需得找个幽静地方偷偷疗愈。沐泽蔫绵的日光,听虫鸣鸟叫,偶有柔风扑簌竹叶……那柿树也好,亮橘色很美,尤其映着蓝盈盈的天。看久了,其实还有点怅然若失,但好在,心逍遥。”
那是个明丽华灿的笑容,仿佛在白墙黛瓦下,绽开一朵银朱色的木芍药。
李旖玉痴望着对方的绝色面庞,心头颤颤,存了几分钦慕:“夫人姱容修态,日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