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儿打春娘身后挤进来,指着其中一个陶罐,得意地:“榛姐姐,这里面的豆子是我们童创组一起挑的,颗颗都又圆又大!”
“小树真乖,多谢童创组。”苏榛笑着摸了摸小树的头,“回头榛姐姐给你们烙一锅糖饼子吃!人人有份儿!”
童创组的娃娃们都在人堆儿里,此起彼伏的乐。
第六口箱里,放着两匹未染色的生丝、全套木匠工具,锛子、凿子,都磨得锃亮,木柄缠着棉线。
檀俊扭捏的凑上来,脸颊微红:“这是我们木工坊大伙儿给苏娘子添妆。也不值啥银子,盛府肯定也用不上这些。但我师傅说,苏娘子心灵手巧,自己动手做个啥物件儿也是个好玩儿的。盼着苏娘子往后过日子,啥都顺顺当当。”
第七口箱锁得严实,是叶氏拿钥匙打开的。
里面是些首饰器物,有梅花形的银簪;两对银指环,一对素面的日常戴,一对錾着“长命百岁”的给将来的孩子。最显眼的是个银质的“聚宝盆”,其实是用来放针线的小匣子,盆底刻着八卦图,说能镇宅辟邪。还有些小零碎,比如银制的挖耳勺、银铃铛、银锁片、银胭脂盒。
在价格上,这跟盛家送过来的头面没法儿比。但情谊上,苏榛觉得这箱价值连城;
终于到了第八口箱笼,苏榛深吸一口气,掀开红绸,打开箱盖,箱里整整齐齐码着的更不是寻常礼物,是件叠得方方正正的大红嫁衣,嫁衣上还搁了一对金镯!
镯子约莫有一指宽,满雕着莲纹,藤蔓从镯头蜿蜒至镯尾,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滞涩。花瓣更见功夫,手镯接口处是小巧的活扣,扣头雕成两只衔着莲茎的鸳鸯,连翅膀上的细羽都根根分明,戴上后两只鸳鸯便像要交颈相依,活灵活现。
苏榛再瞧嫁衣,日光斜斜切进箱内,也正照在衣料上,红绸经纬就像似活了过来、流光溢彩。最惹眼的是襟前一对衔花的鸳鸯、是跟手镯上雕的一模一样。也是拿金线绣的羽尾、银线绣的羽毛轮廓,整幅像是在闪着光,好像下一刻就要拍打翅膀钻到云纹里去了。
苏榛的呼吸蓦地顿住,眼里水汽悄悄漫上来,缓缓伸出手、指尖在离手镯、嫁衣寸许的地方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是不敢、也不舍把它拿出来。
舒娘跟春娘站过来相视一笑,索性一人拿起手镯、一人捏住嫁衣的一角把它捧了出来,抖展在苏榛眼前。
嫁衣展开的瞬间,满院的人都发出了低低的赞叹。
它是按时下最时兴的款式裁制。上身对襟宽袖、下身百褶长裙,整体足有六尺多长,裙摆更是宽大,裙摆铺开时,直径足有五尺,像一朵盛开的大红牡丹。通身绸罗为底,轻薄如雾,像是把整条白水河的水都织进了布里。
领口挺括,边缘镶了圈水绿色的绉纱,同样用银线绣满了缠枝莲。每朵莲花的花瓣都分了三层,中间填着珍珠粒拼缀的花蕊。裙摆飞边绣了带着深浅明暗的莲叶,叶面上也偶缀着米粒大的珍珠当露珠,跟着风动能轻轻颤动。
苏榛看着这嫁衣,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开口就是“骂”,声音又急又颤:“你们是疯了吗?我嫁妆我自己能存,你们咋给买了这么多,八箱啊!嘉年华才赚了几个钱就这么乱花!春娘,你家房子不盖了?还有丽娘,你家俩娃读书院的银子存够了?”
一边说一边就环顾了整间院子,“扫射”全体:“咱村里哪家不急着攒点钱过好日子,大伙儿咋偏把心思花在这上头!这得花多少银子?镯子那么粗!嫁衣还用了珍珠跟金线!”
春娘被她“骂”得也跟着红了眼眶,直接“啐”了一口笑着回怼:“你当我们傻呀?这八箱嫁妆着实没花太多银子啊,反正跟咱村儿赚到的钱可是没法比。况且也不止咱村,这里头还有人家兴盛湖兄弟们的意思,珍珠都是人家项把头托人从兴盛湖送过来的。还有朝沐娘子、百戏行、柳嫣掌柜、沿湖的东家们,甚至行商客栈都是出了银子的,你可别替我们心疼。另外最贵的那些个首饰、金镯子可不是我们出的钱。”
春娘拉长了音,把叶氏拉到了苏榛面前:“是你这堪比血亲的萧伯和伯娘的心意。”
苏榛惊愕的看向叶氏,她自然知道家里存了多少银子。打嘉年华回来之后,萧伯跟伯娘不肯占苏榛一枚铜板的便宜,除了公帐上的家用之外,他俩私帐上是有七百多两。可这七百两听起来是不少,可光是看那俩金镯子的成色和雕工也得花个三、五百两了。
开春还得盖新房,还得给寒酥存、还得……
最重要的是,萧家分文不拿苏榛的彩礼,一直说的是原封不动当她的陪嫁。
苏榛越想越心疼,“伯娘……”
刚说了两个字,声音就哽在喉咙里。叶氏笑着替她拭去眼泪,指腹带着做活儿的厚茧,擦过脸颊时却格外轻柔:“眼下咱家虽只有这些能力帮你置办,但开春儿光景好了,定再给你添些体面。莫心疼银子,也莫再推辞。”
边说边瞧过满院乡亲,“你嫁的是盛家,那府里规矩大,多带些力所能及的嫁妆,不单是为了你在婆家能抬得起头,也是成全了咱全村人的体面。家家都往你箱笼里塞了东西,就连小树儿都把攒的铜板凑了进来。虽不值钱,但都是盼着你好的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苏榛泪珠又涌了上来,带着咸、又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