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灼声音平和,却自带清冷,冰玉般浇透他心头之火。
他陡然找回神智,一下子松了手,目光也游移到别处,不敢再看她。
谢明灼收拾了药罐,放回储物屉。
行动时难免要起身弯腰,袍袖摩擦和衣摆掠过地板,窸窣声在车厢回响,听得林泛渐渐忐忑不安。
孟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孟姑娘会不会觉得他太孟浪了?孟姑娘……
修长的手捏住他下颌两侧,不轻不重,指腹温热柔软,清冽香味再次袭来。
“只有些红,无损容貌,不必担心。”
林泛愣愣道:“我没担心。”
“那你在想什么?”谢明灼放开他,坐回原位。
离得远了,林泛才稍稍找回一些理智,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想随意糊弄,却也清楚直接说“想你”太过失礼。
“林应节是你父亲?”
林泛呼吸骤止,方才狂跳不歇的心顿时往下沉,眼中迷茫散去,染上些许隐忧。
罪官之子的身份,她知道了?
孟姑娘会不会嫌弃……
“在梁王府宴客厅,你提及土司流官时有异,我回京后查阅了流官任免记录。林家十年前惨遭横祸,而你十年前流落安陆,被杂耍班子收留。这应该不是巧合。”
林泛心中既酸涩又高兴。
酸涩的是孟姑娘或许会因此放弃他,高兴的是孟姑娘竟还记得他说过的短短两句话。
十年前他才十岁,对案子的前因后果并不了解,但他坚信父亲不会做出那种事,故朝廷不分青红皂白,让他父亲死后还要shsx背负骂名,他便对朝廷失望至极。
他不是没想过翻案,可林系舟已死,他用什么身份以什么理由去翻案?
何人又愿意为他去翻十年前的案子?
谢明灼见他神色消沉落寞,便放缓了语气,说:“查阅卷宗后,我发现不少疑点,打算向圣上请求翻案。”
林泛猛然抬首,“孟姑娘?!”
“但十年前的案子,想要彻底查清并不容易,若要翻案,有力的证据必不可少,此案背后恐怕牵连甚广。”
林泛气息陡然加重,眼中似有万千情绪涌动,惊讶有之,激动有之,感激有之,复杂至极,难以言表。
“孟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谢明灼笑道:“你先安顿下来,稍后再议。”
“好。”
林泛清楚自己现在心绪不定,无法冷静思考。孟姑娘同他推心置腹,绝不是为了看他卖shsx蠢。
作为林家人,他在这个案子中,能发挥的作用应该比所有人都要关键。
不能拖后腿。
“二娘子,到了。”姜晴吁停马车。
此处位于黄华坊,与明时坊仅一街之隔,离得不远。
林泛先下了马车,等接下谢明灼后,才恍惚察觉到一丝熟悉感。
埋在深处的记忆,如泉涌般汩汩浮现。
“这是你家的宅子,以后不必再住客栈。”谢明灼拾阶而上,行至院门外。
林应节去贵州之前,在京为官数年,买了一座三进宅院,安家于黄华坊。
七岁之前的林泛,就是在这里生活成长。七岁之后,他跟随父亲一起去贵州,对这里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林泛眼眶涌上酸涩,闷声道:“这宅子是你买下的?”
林家出事前,此宅尚且属于林家的财产,一直空置。出事后,宅子就被充了公,放在牙行向外租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