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用笔尖蘸了朱砂,点向中心峰群。
“昨日出殡队伍抵达碧山时,已近黄昏,必须在碧山休整一夜,我和杨兄趁夜秘密潜入中部峰群,在这里发现了多人活动过的痕迹。”
再往西,他们没时间探查,也认为梁王藏兵于此的可能性不大。
碧山西部靠近邻县,鞭长莫及不说,还容易叫邻县的猎户发现。
谢明灼点了点中部峰群,说:“所以你们认为,梁王的兵马应该就藏在这一带。”
“没错。”林泛指尖在图上挪移,“从县城到碧山,官道设有巡检司,入山后山道也有守卫,想要潜入到兵马所在之地,并不容易。”
他说得含shsx蓄,真实情况应该是,从西郊秘密潜入碧山根本不可能。
上次解救被拐妇人后,碧山的守卫只会更加森严,估计葫芦峰的岩壁下都新设了防守。
谢明灼对兵马之事并无涉猎,既然杨云开和林泛意见一致,她便不会质疑。
“这样一座山头,大约能屯兵多少?”
杨云开虽是锦衣卫指挥使,但锦衣卫平时也不会在山林里训练,他有些拿不准。
“一千五百人不是问题,”林泛断然道,“倘若这十座山头皆藏了兵马,至少一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已经是相当庞大的武装力量,若再加上手铳等火器,从湖广打到河南开封不是问题。
谢明灼没有追问他从何知晓山林养兵一事,思虑片刻,道:“一万五千人,每日的粮草消耗便不是个小数目,即便有修建陵墓的运输车队作为幌子,这么多粮草运到山里,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孟姑娘高见,不过林某从未在西郊官道上,见到大量的运粮车。”林泛笔头抵着下颌,思忖道,“若非陆路,难道是漕运?”
安陆县有条府河,从西至东,源自大洪山,流经随县,再至安陆。
河流以包围之势,圈住安陆与随县中间的碧山峰群,两县之间漕运比陆运更加方便。
水路运送粮草,不仅数量占优势,还不会引人注目,繁忙的府河上,每天来往船只数不胜数,运送大宗货物并不稀奇。
但河运由官府管理,每个码头都设有相关吏役,一万五千人的粮食,装在货船上或许不显眼,但搬运出来,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要么是在碧山临河处私设码头,要么是与官府沆瀣一气。
不管是哪一种,粮食运送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可单凭安陆和随县,不可能掏出这么多粮食源源不断供养一万五千人。
粮食从何而来?
谢明灼想到了宗震在奏本里的呈禀。
筹集粮草时,他经常会面临州县无粮的局面,而这些无粮的背后,都有大通车马行的身影。
大通车马行,多好的伪装工具。
河南本就是粮食大省,从河南攫取一万五千人的口粮,就如同从大河里抽水灌溉,水位有无降低都难以用肉眼判断。
大通车马行,完全可以凭借与粮商合作的理由,运送粮食到湖广,再借南北向的府河支流,从应山县水路运往碧山。
大通车马行又与河南巡抚衙门、布政使司有勾连,从河南到湖广,这一路官府自会大开方便之门,粮草就这般轻易进入碧山。
火器不能受潮,便伪装成“运石车”、“运木车”,送入梁王的碧山大本营。
谢明灼说:“河流的码头一般设在人流聚集处,将粮草运往随县再入山,多此一举,我更倾向梁王在碧山临近府河处,私设了码头。”
“林某也是这样认为。”林泛笔尖落下,在纸上画了一条弯曲的河流,而后轻轻一点,“如果是我,我会在此处设立码头。”
谢明灼颔首道:“若是寻到私设的码头,或许能借此闯一闯碧山。”
梁王一死,世子作为爵位继承人,自然会第一时间将消息报至京城,按照正常流程,在核实梁王去世之后,皇帝会委派礼部官员和行人司行人,带着册封圣旨一同前往梁王府,进行袭爵仪式。
仪式一旦完成,谢霂便是板上钉钉的郡王。
前往河南的谢雩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礼部效率低下,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月,那时候谢雩早就回到梁王府。
他已计算好了时间,在圣旨下达前,他必定要与谢霂决出胜负。
可仅凭手上的人质,以及他想象中能够掌握的河南矿场,与世子相比,他的筹码还是不够看。
作为“梁王之死”事件中的黄雀,他如此胜券在握,当真没有其余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