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常林书院的仪门,方才还簇拥在谷雨身边的几人便悄悄散了开来。几人来得算晚的,谷雨已经从各处角落里看到了几张不久前见过的面孔。午后的书院显得闲适淡然,身着长衫的学子来来往往,低声交谈着从谷雨身边走过。柴进扶着谷雨走到一颗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了,谷雨有心支开他:“你不是书院中的杂役吗,不用做活?”柴进笑道:“我扮做杂役,不过为了任务而已,眼下大战在即,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哪还顾得上那些。”谷雨环顾四下里毫无所觉的学子,忧心忡忡地道:“若是打将起来,可莫要伤害了无辜人等。”柴进怔了怔,忍不住笑道:“这场仗不用刀来不用枪,用的是这张嘴。”谷雨皱了皱眉头:“你们的行动究竟是什么?”柴进正要说话,忽听书院里传来一阵骚动,柴进一激灵:“来了!”转向谷雨:“王兄,想不想看热闹?”谷雨灵机一动,暗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不动声色地道:“我这两腿疼得厉害,便在此处等着,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去吧。”柴进有些遗憾,更多的则是迫不及待:“既如此,王兄便在此刻等待片刻,小弟去去就来。”一溜烟跑走了。谷雨静静地坐着,直到柴进彻底失去了踪影,这才霍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走出没有多远,便见那锦衣卫头目庄兴武穿过仪门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个汉子,皆是寻常打扮。谷雨闪身避在树后,他盯着那庄兴武的脸庞。究竟在哪里见过呢?庄兴武并没有发现他,他的注意力放在越来越热闹的书院里。谷雨见庄兴武走远,从树后走出来,学生们似乎得到了不得了的消息,纷纷交头接耳,整座书院如同热水扣了盖儿,表面上平静如初,盖子下沸沸扬扬,一股巨大的势能正在汇集,等待引爆的那一刻。谷雨看得暗暗心惊,他相信这一切都是锦衣卫推波助澜,只不过与自己无关,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办。想到此处谷雨抽身便走,正在此时一群学生从门外匆匆赶来:“关德海那老匹夫终于舍得现身了吗?!”谷雨脑袋嗡了一声,关老头?!他呆呆地看着那群学生杀气腾腾跑远,脸上纠结万分,但见人海如潮,汹涌异常,终是对关老头放心不下,顿了顿足随着人流赶了来。越往里走越是人满为患,谷雨身材瘦削,在人墙面前讨不到多少便宜。他左右看看,见墙边有一颗歪脖树,便挤开人群蹭了过去,忍着痛攀到树上,举目向人群中观望,但见包围圈中一共三人,其中一个身材佝偻,面黄肌瘦,不是关老头又是哪个?砰砰砰!门口的响声让小草一惊,她从床上跳下来,躲到那名杀手的背后。那杀手抽刀在手,走到门板后:“谁?”“是我,魏强。”门外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杀手打开门,魏强一个跟头栽了进来,小草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搀住:“你你竟然活着?”魏强脸色煞白,恨恨地道:“这条命险些丢在天津卫,好歹老天有眼。”杀手搀住他另一只手臂,将他从地上拖起,两人合力架着他走到床边,魏强半躺着,有气无力地道:“有水吗?”小草慌忙从桌上端起一只水碗,魏强也不管烫不烫,牛饮一番喝了个碗底朝天。小草站在床边:“只有你一个吗?”魏强两颊横肉抖动:“就活了我一个,其他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擒,全数折损在鹰爪子手中”将衣襟扯开,内衣已被鲜血洇湿。小草低呼一声,捂住双眼。魏强难过地道:“便是我也只剩了半条命,这一仗咱们亏大了。”小草放下手,两眼通红:“魏大哥,你为我母女付出良多,是我对不住你们,我爹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你且安生歇着,我去给你抓药。”魏强勉强从官兵手中逃得生天,本想回到福聚客栈养伤,却震惊地发现早已被锦衣卫暗探鸠占鹊巢,这一来可将他逼上了绝路,一路上不敢耽搁匆匆回了城。他拦住小草,向那杀手道:“你去吧,这城内还不知有没有鹰爪子布下的陷阱,小草姑娘要是出了事,弟兄们的牺牲可就白费了。我这里有个方子,你且记下了,所有药材不要只从一家医馆买,分作几份,别人就不知道究竟治的什么伤。”“记下了。”那杀手向魏强扬了扬下巴:“好生养着。”魏强疲惫交困,慢慢合上眼睛。小草怯怯地望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内疚,她想道一声谢,或者道一声歉,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相比于对方的伤亡,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无足轻重。砰砰砰!又是一阵敲门声,小草紧张地缩了缩脖子,站起身:“谁?”“谷雨让我来的。”“谁?”小草一怔,门外是陌生的声音,但却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她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动。她看了看床上纹丝不动的魏强,她眼珠转了转:“他为何不亲自来?”她仍保留着一丝警惕。“他被你爹追杀,不敢现身。你母亲生前交给他一件东西,托我转交给你,我放在门口了。”小草急了,伸手抓在门闩上,身后一人按住了她。小草一惊,霍地回头,魏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门外那人等的不耐烦,抽身离去。魏强耳朵贴在门板上,静静地等待着,小草心中忐忑,两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压低了声音道:“魏大哥,我想看看我娘给我留了什么东西?”魏强充耳不闻,过了半晌才将门闩小心地打开。小草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东西,一条丝巾!小草吸了吸鼻子,将那条丝巾抓在手中,贴在自己脸庞:“这是我娘的贴身之物,怎么给了谷雨?”魏强定定地看着那条丝巾,脸色忽地变了:“糟糕!”:()万历小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