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嗫嚅半晌才道:“前几日红玉过府,顺道儿送了一些来。”
迎春闷着头偷眼打量探春,就见三姑娘正无比愕然地瞧将过来。
“这……”迎春不知如何作答,只一个劲儿的求助绣橘。
探春扫量一眼,顿时惊奇不已。便见内中是一叠奶香味十足的香榧。
迎春本能低声道:“莫说了……莫说了……”
探春眨眨眼,不知如何说了。这玉皇庙瞧着寒酸,实则一应吃用,二姐姐只怕比自己个儿还要强百套!
是了,玉皇庙临着东角门,那红玉、香菱、琇莹、晴雯三不五时便过来一趟,捎带脚的就将物件儿送了过来,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是林盐司孤女,一个是侯府的千金,她一个荣府庶出的姑娘家如何比得上这二人尊贵?
且娶妻娶贤,迎春自问比不过黛玉与湘云,因是虽酸涩、吃味,却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唯独有些自怨自艾,若托生个好人家,若自己个儿性子不是那般绵软,何至于让二人的婚事绵延至今、拖延不决?
再者,俭兄弟隔三差五的总会来瞧她一遭。冬月时还守着规矩,待到了腊月便又旧态复萌,迎春心下又羞又喜……甚至有些欲拒还迎的,眼见俭兄弟如此贪恋她身子,她便知他定不会舍了她。
探春长出了口气,看样子二姐姐这吃味劲儿算是过了。正要起身去看望王夫人,就听外头婆子一声招呼,继而提了个食盒进来。
至于往后是兼祧还是旁的,二姑娘这会子已然不在意了。摊上这般冤家,只求着来日顺顺当当入其家门就好。
二姑娘自打落生下来,不曾得过这二位的好儿,反倒生生被拖累了。
贾琏略略沉吟便应下,想着有交代总比没交代强。因是略略用了半盏茶,便起身与张宜人告辞而出。
探春心知肚明,可这会子又怎能将实话说出来?只道:“所谓好事多磨,且这会子二姐姐还不曾除服,待过上二三年此事定会有转机。”
探春顿时心里发苦,可怜她还惦念着二姐姐过得不好,结果人家小日子过得比谁都强!
连那惜春也艳羡道:“俭四哥待二姐姐这般上心,真让人羡慕。二姐姐这儿定然藏了不少好物件儿,我来瞧瞧。”
说话间起身去那博古架上翻看,迎春起初还只是瞧着,眼见惜春发动一锦盒,忽而紧张起来:“四妹妹——”
迎春红了脸儿,只闷头颔首。
因是听闻探春所言,迎春终究应了一声儿。
此物只在江南产出,且产量有限,每岁荣府虽能得一些,可分下来每个姑娘能得一斤、半斤的就不错了。探春管着家,自是清楚那香榧早在除夕时就吃了个精光,可眼前的香榧又是哪儿来的?
她正狐疑不已,一旁的惜春惊呼一声,探手便抓了一捧:“香榧,二姐姐哪儿来的?”
此时惜春便凑过来,眼见二姐姐迎春只是垂着螓首翻阅太上感应篇,便出言劝慰道:“二姐姐凡事想开些,你与俭四哥成不成的,又与林姐姐干系不大。”
侍书应下,点了两个小丫鬟出去取茶点。一旁的绣橘点了香茗,却也只是寻常的瓜片。
食盒打开,内中却是一碗补气血的红糖红枣山药燕窝粥。
罢了,这等事儿总不能传扬出去。亏着这会子丫鬟、婆子等都在外头丹房里候着,身边儿只绣橘、侍书两个随着,不然还真不好交代了。
探春再不敢多留,生怕惜春又翻腾出什么唬人的物件儿来,赶忙起身扯了惜春道:“二姐姐既然无事,那我们先去瞧太太了。”
迎春不敢见人,双手蒙着脸胡乱应了声,绣橘也尴尬着将探春、惜春送将出来。
待回转身形,绣橘好生无语地瞧着二姑娘迎春,迎春哭丧着脸儿道:“这往后叫我如何做人啊?”
绣橘叹息着翻了个白眼,心道那是司棋遗落的,偏二姑娘留了下来,夜里又自己个儿用了。这下作的事儿都做了,这会子又羞个什么劲儿?
却说探春、惜春自玉皇庙出来,前头便是栊翠庵,两个姑娘家忽而便听得箫声幽幽传来,驻足抬眼瞥将过去,便见那禅堂一旁的亭子里,一袭百衲衣的妙玉吹箫而立,一旁宝玉双手托腮怔怔出神儿。
惜春看在眼里,禁不住蹙眉道:“家中原本就够乱了,宝二哥又来闹了一场。如今乱得不成样子,偏他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在此处听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