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一主一仆远去的身形,宝姐姐暗自叹息一声,情知以后再也不敢去招惹凤丫头,不然凤丫头可是真能将自己个儿赶出贾家啊!
宝钗闻言顿时心下一沉,凤姐儿此言夹枪带棒的,显是意有所指。
贾兰面上尴尬,傅秋芳便凑过来低语道:“老爷,今儿荣国府出了乱子。”
宝姐姐这才知晓,敢情是因着上回自己劝说平儿的话,惹得凤姐心下不快了。宝钗赶忙道:“我才多大年纪,哪儿敢教训平姑娘?不过是一些劝说的话语,许是话赶话的也不甚妥当。还望平姑娘宽宥则个儿。”
当下姊妹二人其乐融融,说了小半個时辰,眼见申时将近,凤姐儿这才笑吟吟领着平儿而去。
李惟俭心绪大好!当下叫过贾兰往书房而去,打算着亲自教导一番。晴雯有心随行,却又被宝琴抢先一步。小姑娘明眸皓齿笑吟吟抢先凑过来,与李惟俭道:“四哥哥,我能听吗?”
此时时辰已然不早,红玉紧忙张罗着传菜,一家子人聚在东路院用过了晚饭,李惟俭又叫来贾兰问明功课。
方才说了一半,便被李惟俭严肃打断道:“实学可不讲究天命之说。”
当下她便将宝钗遭难之事说了出来,听得李惟俭暗忖不已。且不说李家门风严谨,私底下极少有婆子胡乱嚼舌,每月总有几个不老实的了结雇契打发出府,因是府中下人自然人人自危。
宝琴说道:“我不过略知一二,想来说了也不对,便先行抛砖引玉请四哥哥品鉴。书上说,治乱兴亡,那《三国演义》开篇讲明,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王朝初年一片欣欣向荣,中叶时因着吏治败坏往往埋下灭亡之祸,到后期积重难返,便是有圣明君主也难以力挽狂澜。”
这外甥果然聪慧,十来岁年纪,如今连几何原本都学了个囫囵。
李惟俭见一旁的宝琴跃跃欲试,便笑着道:“妹妹可知?”
宝姐姐略略放下心来,只觉此番风波理应是过去了,就不知姨娘王夫人何时出面挽留了。
——
这日申时末,李惟俭方才自衙门回返家中。
李惟俭笑着道:“自然。你听听也有好处。”
待这主仆二人一走,宝姐姐顿时就变了脸儿。心下如何不知,此番风波便是因着上回自己那一番话语之故?她本心以为说的是大道理,凤姐儿就算听闻了也拿不到她的错漏,不想凤姐儿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这报复好似疾风暴雨,险些就将宝姐姐吞噬了。
却见李惟俭摇头道:“伱若只会一心办实事,顶多为一能吏,往后的路子可就偏颇了。自前年开了实学科举,往后实学录取的进士只怕日渐繁盛,说不得往后实学、儒学混为一流也未可知。
兰哥儿既学了实学,有些事儿总要提早知晓了才是。”
王熙凤与平儿进得蘅芜苑里,王熙凤四下扫量一眼便笑道:“白日里有些犯懒,又在老太太跟前儿陪着,倒是来迟了。宝丫头果然拾掇了?”说话间王熙凤笑吟吟落座,说道:“要我说宝丫头你这又是何苦?那说嘴的如今也查出来了,往后谁还能拿着瞎话编排你不成?
这又不是那淫词艳曲的留了把柄,查无实据的事儿,说破大天也与你无碍。”
顿了顿,又道:“如今凤姐儿不理家事,姨娘怕是忙不过来,今儿一早还说叫我过去帮衬呢。这往后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说不得还得来请教凤姐儿呢。”
贾兰拘谨着拱手道:“回四舅舅,母亲早有教导,我往后打算学四舅舅一般以实学科举入仕。”
“经济?”
李惟俭落座道:“自先秦至今,我汉家虽文明昌盛,可底子不过是农耕文明。何谓农耕文明?以种植为主要经济,靠天吃饭。一旦天有不测,百姓没了糊口之粮,便会引发战乱。
便以晚明为例,一则天灾不断,二则土地兼并日盛,佃农几无寸土傍身,赶上天灾时佃租不曾稍减,可不就要生乱子?”
宝琴笑道:“四哥哥这话怕是说到根子上了。”
贾兰却在一旁蹙眉思忖,半晌方才拱手道:“舅舅方才说了农业文明,莫非这世间还有旁的文明不成?”
李惟俭大感欣慰,只觉孺子可教。这贾兰教导好了,说不得来日就能为一方臂助!当下笑着颔首道:“自然是有的,就好比蒙兀,如今的准噶尔,就是游牧文明;再有如西夷,他们却是海洋文明。”
当下李惟俭略略说了这两种文明形态,直听得宝琴满眼秋水,贾兰也是思忖不已。
待过得良久,贾兰纳罕道:“舅舅提及三种文明,莫非与实学有关?”
“着啊!”李惟俭忽而起身雀跃道:“以实学为根基,这农耕文明,却可演化为工业文明!”
贾兰思量着道:“舅舅目下所做之事,莫非便是要将大顺推向工业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