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依旧沉浸在美梦里,丝毫不惧,“灿儿起来!吾乃董家女,他不敢杀我!”
“我花一样的年纪嫁给他,替他照看幼子,他不信我,我就百般讨好一个小娃娃,我嫁他难道是图给人当后娘吗?我是为了董家的荣耀,为了日后我的孩子能继承爵位!”
“云霆,我战战兢兢十几年,你始终想着前头那个死人!我替你谋划了一条通天大道,你为什么就这样执迷不悟呢?如今不投靠,等八皇子登基了,国公府就完了!”
“执迷不悟的是你!”云霆怒到极致,反而十分的平静,“你入府之前就知道世子已立,我也从未逼迫于你,你说自己倾心于我,我便求了陛下赐婚,你享了国公府的富贵荣华,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了?”
“我不要你的性命,不是因为什么董家八皇子,而是因为你是灿儿的母亲!你该庆幸自己养了一个好孩子,你如此伤他,他还跪在这里给你求情!”
云霆把儿子扶起来,粗糙的大手胡乱替儿子抹了一把眼泪,“别哭了!你已经十三岁了,来年就下场考试,别跟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似的!”
“我不休她,免得你面上不好看,我也不打算再娶妻了,她还是国公府的夫人,我送她去庄子上养病,准你一月见她一次,等你养好身体,就去书院念书。”
天光微亮之时,董夫人就已经启程了,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走,但云霆铁了心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聂采星直接把董夫人绑了,扔上车送走。
邱嬷嬷暴毙而亡,她是一心向着董贵妃,日日在董夫人身边出谋划策,云霆不杀董夫人,对其他人可不会手软。
宫里出来的人又如何?杀了就杀了,董贵妃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董夫人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一轮,到了庄子上,不会短了吃喝,但自然没了国公府里这样金尊玉贵的好日子。
国公府里一夜无眠,人心惶惶,国公爷还要去军营,便想着把府里的这一摊子事都交给了纪云欢。
“该抓的抓,该打的打,该卖的卖,你自己看着办吧!倒是我小瞧你了,不声不吭的,一出手就闹得天翻地覆。”
纪云欢一脸无辜,乖巧极了,“国公爷您在说什么呢?欢儿听不懂!您冤枉了世子爷,我当然要替世子爷鸣不平啊!欢儿没什么大本事,但裕华院那一摊子事,欢儿还是搞得清楚的。”
“别给我装,不只是裕华院吧,你早就看出董夫人心中藏奸,就等着她露出破绽,聂采星是个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这么聪明过,怎么就忽然知道要去抓那个假和尚了?”
云霆板着脸道:“你胆子也太大了!管着裕华院还不知足,还哄着云烨带你四处跑,到处都要插一手!你这样不安于室,心机深沉,哪家女眷像你这样?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处置了吗?”
纪云欢眨眨眼睛,“我胆子小,国公爷您可别吓我,我还不是为了世子爷,世子爷孝顺得很,我要是不替他提防着,他早就被董夫人冤枉死了!您这个做父亲的不心疼他,还不让我这个做娘子的心疼吗?”
“当年聂夫人提刀上阵,也不是安分的女子,您不也爱得跟什么似的,我虽然没有聂夫人那样的英姿豪迈,但也会帮着世子爷的。”
“你倒是还敢编排起我来了!”云霆哼了一声,但显然并没有真的动怒,“伶牙俐齿,难怪哄得那个傻小子围着你转!”
“如你所愿,以后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管家,你这样有本事,我也没什么要嘱咐你的。”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再让董慧这么闹下去,国公府才是真完了!也怪我识人不明,差点就害了两个孩子。”
纪云欢拿到了国公府的令牌,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若是连枕边人都时刻提放着,那日子也过得太没意思了,国公爷不必自责,您和世子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云霆觉得这话听着顺耳,比外头站着的那个会说话多了,他挥挥手道:
“去吧,那傻小子还在外头等你,生怕我吃了你似的!傻人有傻福,烨儿是个好孩子,你要记得今日的话,好好帮衬他。”
云烨拉着纪云欢的手一路回了裕华院。
关上房门,云烨的肩膀就垮了下来,束发的缎带早就松了,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瞧着十分的可怜。
他把脑袋搁在欢儿身上,闷闷道:“小时候我以为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什么都顺着我,我不肯断奶,她就让奶娘一直喂,还帮着瞒着父亲。”
“后来我总是生病,御医看出来了,说不能只喝奶,我爹就狠了心逼着我断奶,不吃就饿着,我嗷嗷哭,我爹也不心疼,所以我从小就特别烦我爹,就喜欢黏着她。”
“后来懂事了,知道自己和弟弟不一样,可我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我就是拿她当亲娘孝顺的,哪怕知道她要害我,可我此刻能想起来的,还是她的好。”
“她哄我吃饭,替我穿衣梳头,我生病了,她就没日没夜的守着我,她把最好的东西都搬到裕华院里来,弟弟和我抢同一只蛐蛐,爹爹骂我不懂事,她都向着我……”
“欢儿,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事到如今,我还念着她的好。”
纪云欢手持木梳,一下下梳理着云烨乱糟糟的发丝,“阿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十几年的情谊,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你这不是没用,你这是重情重义,赤子心肠。”
“人生如戏,哪能分得这么清楚?她抱过你,哄过你,爱过你,哪怕是演戏,一日复一日,也带了真心,骗得了自己,才能骗得了别人。”
“她肯定是真心疼爱过你的,只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要替自己的孩子打算,况且她是董家人,董家也会推着她走这条路。”
“阿烨,你还有父亲,有聂姨,有我,我永远爱你!”
纪云欢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混合着云烨的粗重的呼吸声,唇齿相依,密不可分。
她和董夫人也没什么不同,处心积虑攀上国公府,为了自己的私心,日复一日的演下去。
真的只是演戏吗?她早就分不清了,此刻的心跳告诉她,她真的爱他!她可以演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