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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脚干瘦的青衣术士慢吞吞走到临时搭的木棚里坐下,拎了壶酒,把旁边打盹的同门拐醒。
“哎老刘,晌午饭吃了吗?”
眯着的那个磕了磕鞋底软泥:“等交班的来了再吃。”
瘦子把酒壶递出去,斜了眼往泥泞废墟中央的一团白影处看。
“都几日了,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
“七日多了。”老刘咔地痛快饮了酒:“管他呢,咱谁也不敢上前看呐。”
瘦子压低声音,窃语道:“听说死的那个是他心上人,这妖不走,多半是没法接受,缓不过来。”
“死的那小子先前捅出天大的篓子,如今以命换天下太平,也是他该。”
“哎呦小声点。”瘦子紧着往那坨白影使眼色,好在那妖仍是不动,半点看不出还是不是个活物:“妖耳朵灵着,你这会儿嚼他舌根是嫌命大!”
“但你说也是的。”老刘闲散靠着,嘴里头阴阳怪气:“那妖先前金水山庄暴扬风雪、荆河岸冻冰河瞬败四大法门都是为他心上人,怎的如今人真死了,倒是个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在这儿搂着具尸体不放。”
“看他要在这儿耗到几时了。”瘦子斜着眼道:“肉身保不了太久,等烂变了样子,也该放手了吧。”
老刘又道:“我多年前曾见有幼猫守着发烂成白骨的母猫死不放手,饿了就吃沙土度日,那时候心觉小猫可怜,试着抓了几次。无奈那幼猫只会躲在石头缝哭嚎挣扎,人给的饭也不吃,半月后再听不见猫叫了。”
瘦子细细思考片刻,有些恍然大悟:“想来那妖跟猫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不会真要守到饿死吧?”
“妖没那么容易死。”老刘啐道:“好在四大法门立了这个棚子轮流看守,不然咱怕是也要被耗死几轮。”
“要我说他一开始就不该对个凡人动情。”瘦子怨了声:“怎么不都比他先死啊,早该有这觉悟了。”
老刘望了望天象,说:“看样子要下场大雨,麻烦你回去趟取个蓑衣吧。”
“大雨好啊。”瘦子叹道:“正好洗洗这城中驱不散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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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番看守的术士守了七天七夜,未见其挪动缓乏,亦未见其进食饮水。
益州城的重建已经展开进程,但因他坐在这儿,没人敢往这受灾中心来修复半点。
但凡再走近半步,刺骨的寒意便快要了人命,根本靠近不得。
却大抵也因那极寒的作用,遥遥看去,他怀中人仍是容颜依旧,玉睫栩栩如生地因风微抖。
第七日夜,下了场泼天的暴雨。
雨水伴着大风肆虐地瓢泼,打得地面涟漪滚滚,一举洗净泡进泥土里的残血,血腥味彻底被泥土的清香覆盖。
那夜半,妖难得动了身子,原地幻成原型。
庞大的兽盘缩在地上,巨大的尾巴严严实实将怀中人裹起,可惜再是不易湿水的皮毛也挡不住泼天的雨。
第二日清晨雨停,赶早去当值的术士只见湿透的平地,残留着一块兽形的干涸图案。
众人皆松了口气。
益州妖门祸事七日后。
护国大将军清点兵马,余不过半数的兵整装肃然,有条不紊开始了对益州城的安抚,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