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罢,就知瞒不过你。”郁岼叹息道?。
百里息入内关了门,将一个浅碧色的?瓷瓶放在桌上?,道?:“这是我配的?药丸,调理肺腑脏器,或许对?你的?病有些用。”
“你有心了,”郁岼咳嗽两声,脸色白得厉害,半晌才缓了过来,“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先是重伤留了病根,接着又积劳成?疾,不过剩下半年时?间,你不必在我身上?费神,也不必再送那些名贵的?药材来,生死有命,我早看开了。”
百里息默了片刻,“你的?病当真不准备告诉阿蝉?”
郁岼快速摇了摇头,道?:“她?是多思多虑的?性子,若此?时?知道?我的?病,还不知忧思成?什么样子,这一年你给她?调理身体,好不容易见些效果,万不可前功尽弃了,若是……若是我真有那一日,人死如灯灭,你多劝劝她?,我信你能哄住她?的?。”
百里息也知道?郁岼所虑不假,又见郁岼这般坚决,便也不再劝。
“我如今将死之人,却还有一件事悬心,今日想?要得你一个承诺。”郁岼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
“你说。”
“蝉儿的?身体你知道?,实是不适合生养,你如今权势鼎盛,必是想?要后继有人,我不知你是怎么打算的?。”郁岼自然希望百里息只守着殷芜一个人,但也知这样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百里息凤目沉沉,饮了盏中酽茶,正欲开口,却听郁岼又道?:
“蝉儿是个死心眼儿的?,我也知你爱惜她?,你若真要……”
“我不会有别的?女人。”百里息直视郁岼的?眼睛,手中的?茶盏“啪嗒”一声搁在桌上?,“你觉得我在乎子嗣?在乎权势?”
“你难道?不在乎?”郁岼反问。
百里息原本还有些恼,听了这句反问,竟觉得有些熟悉,才想?起他这位丈人惯会以退为进的?激将法?,上?次他就是被郁岼这般一激,放了殷芜同郁岼回冠州……
郁岼本在观察百里息神色,见他已?有了恼意,已?要开口承诺之时?,竟忽然转恼为笑,便听他道?:“你不必激我,即便你不要这个承诺,我也会永远珍重阿蝉,你既心中有疑虑,我不妨将心中想?法?告知你。”
郁岼被他戳破计谋,摸了摸胡子有些难为情?。
“我不在乎子嗣。若非遇到阿蝉,我六亲缘单薄,早已?弃世,我亲手夷灭了百里氏,难道?还会在意‘百里’这个姓氏是否有后?”
“我更不在乎权势。大祭司这个位置于?我来说如同枷锁,我不在乎天下人的?安宁性命,如今掌权,也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宁的?大旻。”
“当年她?被吴水盈掳走,你当见过我变成?了何等模样,那就该知晓她?是我唯一的?约束。”
“我曾同你说过,会为她?为贤为圣,这话并不是作假,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阿蝉,世上?没?有事值得我让她?不痛快。”
郁岼也震惊于?百里息的?这番话,一时?心潮翻涌,竟不能成?言。
从郁岼处出来,百里息径直回了房,掀开床帐,见殷芜睡得正熟,许是屋内暖和?的?缘故,她?的?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手脚也怕热的?伸出被子,百里息上?榻将她?楼进怀里,低声道?:“好好睡吧,夫人。”
殷芜歇了一日,第二日一早陪郁岼去城外祭拜殷臻。
殷臻埋在芮城郊外的?东山上?,坐马车一个时?辰便到,谢晖扶着郁岼,百里息揽着殷芜,四?人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看见一片苍翠松柏,松柏之下是一座新?坟。
坟前立碑上?写着:吾妻殷臻之墓。
立碑人自然是郁岼。
“这地方是我选的?,离城中不远,我能常来陪陪她?,免得太过孤寂。”郁岼点了香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