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坏消息是,受挫的积极性同样蔓延到了画稿之上。」
「我们进行了一次讨论。」
「画稿距离所设想的理想的结果,面临着不少的差距。水彩无疑是充满着技巧性的画法,我个人原本就更加喜欢油画的色彩表现力,在我心中,油画和水彩两者。油画就像是钢琴,音域最广,适用场合最丰富,在收藏界和评论界受关注的程度也更多。而水彩……水彩就像是小提琴。」
「它拥有自己独特的音域,琴弓拉动琴弦的声音变幻缠绵,钢琴能够一定程度上的模仿,但是……踩延音踏板所传达出来的声色效果,却无法完全的还原。」
「水彩特有的清澈透亮的观感,也很难完全的被油画的笔触所替代。当然,归根结底,这还是和艺术家的个人绘画表达能力相关。我原本就觉得,G虽然上的是水彩系,不过,他的绘画的长处和热爱,似乎更加集中在油画和中国画上……」
(文中此处有多处涂抹。最后纸页上画了一个问号,一个破折号,以及“?——这也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我的某种怀疑。”)
「付出才有回报。水彩技法相对是G的相对弱项,本也就是正常的事情。」
「《日色狂想》是一幅侧重于构图甚于侧重于笔触的作品,而现在,顾和我说,他无法完全还原出,他站在艺术之桥的桥面上的时候,看着夕阳落日那种丰富而复杂的色彩。他脑海中有这样一幅作品存在,但他“画的不像样”。」
「一个艺术经纪人的职责便在于,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场合,对对方说——“嘿,可以了,到此为止,让我们换个方式好么?”」
「这是一件很有效也很必要的事情。就像之前的我和他关于德彪西的争吵……在你找不到乐趣,找不到意义的时候,也许,你就该告诉自己——」
「“现在,小画家,到此为止,我们需要换个方式去演奏了。”」
……
「翌日的记录——」
「“我觉得你画得很好。”我说。」
「我有了新的明悟,一个经纪人与策展人的职责不光只包括为艺术家划定边界,告诉他们到此为止,同样应该包括打破边界,告诉他应该继续坚持下去。」
「昨天晚上我思考了很长时间,我把他过去半个月所有绘画的水彩稿件都收集了起来,放在一起,一张一张的看过去。」
「我觉得G在色彩里寻找自己。」
「我见过比这好的多的水彩作品,我见过有的人的作品如何像别人,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像透纳,像丢勒甚至像门采尔,把一只猫最细微的触须都画的分毫毕现。这固然是一种令人感动的色彩塑造。」
「然而,执着于在色彩里寻找自己的坚持,同样让人感动。」
「我心中有一幅画,但我画的“不像样”——这句话,我也曾经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过。不是么?」
「“如你所见,我疯狂地工作,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成果。我希望这些荆棘最终可以开出白色的花。那样的话,这些痛苦的挣扎就像是分娩中的阵痛,痛苦之后,会伴随有欢乐的结果。”——这是我这周选择写给G的话。140年以前,1880年的九月的同一周,文森特·梵·高把这句话写在了书信里,也是写给140年以后的我们两个人的话。」
(附图:一张房间里软底织物板上用大头针钉着便签的照片,在策展期间,每一周,伊莲娜女士都会给顾为经写一张这样的便签。)
(另注:仔细观察的话,能够看到,这个板子右上的位置有一张戴克·安伦的照片,有些便签,是直接钉在照片上的。对方是当时马仕画廊最为重要的资产。)
……
「2018年9月26日,距离展览还有27(划去)32周。」
「我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幸运。我们曾认真的讨论过展览的日期,最终确定了不延期的结论,但是,就在刚刚我接到了马仕三世的电话,美术馆那边因为运输和布展的流程问题,场地推迟了一个月时间。」
「对策展来说,类似的事情很常见,这未必是坏事。最近几天,也许我带奥古斯特出去玩的时间有点少了。它看上去有点紧张兮兮的。可能需要请兽医看看。」
「G那边的进度看上去不错。起码,所有画稿都已经画出来了,后续改进还在继续。」
……
「2018年9月29日。」
「今天展览也正式进入了前期筹备期,具体的时间表已经制作出来了。2019年6月7日开幕,正好是当地斋月过后的第一周,为期三个月。不过,也恰恰赶上了沙漠地带比较热的季节,希望不会对展览本身产生影响。」